“郭府後花園的盡頭便是後門吧!”
“正是。另外果如閣老所言,差役在一條通向郭府的幽僻小巷的雜物堆中發現了血衣與匕首。那血衣學生找人辨認後證實正是郭亮在壽筵那天穿著的。”
“好,方正你做的好啊!現在我們隻等馬榮的歸來了!”
“大人,大人……”說話間,隻聽得馬榮在外的喊聲。眾人朝外一看,院內馬榮正牽著小桃的手走了進來,狄公微微一笑。
“現在,此案可以了結了。”
(四)
郭府、郭懷德之子郭亮的書房。
狄公眼前的這位吏部員外郎郭亮軀骨魁偉卻眉目清秀,言語溫柔有禮。馬榮心中暗道這副皮相可不就是唬女孩家的風流種子像,不禁悄悄的撇撇嘴。
“郭賢侄,今日本閣過府有一事相詢,老夫問你,你可認識一名叫舞月的女子?”
“回閣老,小人不識”郭亮道“家父對小人自幼管教甚嚴,小人怎會識得那等煙花女子。即使家中有宴飲、出外應酬也不過是逢場作戲,哪裏記得姓名。”
“本閣好似從未說過舞月是青樓女子,你又如何得知!”
“舞月這名字小人隻是覺得十分像青樓女子所用的花名,所以才出此言。而且近日神都連出血案,其中一人好似就是叫這個名字,民間百姓都知曉的事情,下官如何不知。”郭亮麵皮上不覺有汗滲出,強辯道。
“你字明光,本閣在舞月的遺物中看到了一首藏頭詩,每一句的開頭的字就是:舞月、明光,想來是你二人定情之時所贈;再看你書案上你所寫的文字,分明就是與這詩的字體一樣,所以你郭亮就是舞月的秘密情人;舞月死時指甲中有皮屑,說明她必定抓傷了凶手,她喉嚨被自左向右切斷,必定是凶手從背後抱住她,然後用刀一劃,如果是這個姿勢,那麼舞月抓傷的必定是凶手的手或者是前臂,郭亮,本閣問你,你左手上的幾縷傷痕是怎麼來的,想來舞月當時一定是驚恐以極、怨恨以極,否則不會抓的如此狠重,幾日都不曾恢複。昨日差役在一條通向郭府的幽僻小巷發現了你所丟掉的血衣與匕首,你在壽筵早退是為了去殺掉阻礙自己前程的舞月,你殺人之後倉皇丟掉凶器與血衣,隻穿著內衣回府,被家人看見就謊稱酒醉失態,本閣不得不佩服你的急智,郭亮,幾日前本閣為舞月驗屍見她死不瞑目,她定是決心在冥冥中盯著你,要你還她們母子一個公道!郭亮,你還有什麼話說!”
郭亮聽的早已是兩股戰戰,聽到最後兩句,早已駭得撲通跪下
“大人,舞月與我本是情投意和,我欲為之贖身娶回家中為妾,可是家父為我定下武家小姐,武家小姐善妒,絕不容忍我納妾,更何況是與青樓女子同侍一夫怕辱沒了她的身份,我欲給舞月錢財了解此事,可是舞月說她已經懷有身孕,為了孩子她一定要一個名分,當時我與她言語衝突,而她一定要鬧上我家壽筵,讓我斷了娶武家小姐的念頭,我盛怒情急之下,用隨身的匕首殺了她,當時覺得她用孩子威脅我所以氣急之下就又給了她的肚腹上一刀,閣老,小人其實並非是殘忍之人,隻是當時氣極才有此舉……。
“為靠權門、殺人害命,做出此舉你還有什麼狡辯之詞,多說無益,來人,給我押下去。”
“且慢,我看誰人敢動本官的兒子!”一旁陪坐的郭懷德終於按奈不住。
“郭大人莫急,現在正輪到閣下呢,當夜令公子在外殺人,而你在府內又做了什麼呢?你所作的怕是更大逆不道之事吧!
我想,當夜當再無其他官員時,梁王武三思、你、如煙、也許還有其他的心懷叵測之人,你們酒酣耳熱,自然會有一些飄飄然,忘乎所以,言辭之中定會有些放肆、大逆不道之詞。來想你們一定是在密謀構陷太子,作你等的春秋大夢,為什麼我會如此說,幾日前太子因行為不檢被皇上訓誡,這裏的行為不檢應該就是指太子沉迷於酒色,與青樓女子私會,而這位青樓女子應該就是如煙。既是私會自然應該隻有當事人知道又怎麼會被他人知道,我想應該是有人別有用心的去皇上那裏告狀吧。而這位如煙姑娘應該就是梁王派到太子身邊的奸細,武三思想要構陷太子,自己取而代之,他讓如煙以美色引誘太子,同時潛伏在太子身邊伺機而動,而我又是如何得知的呢?答案是“瑞龍腦”和虎頭攢金靴。雖說如煙她多達官貴人為她的入幕之賓,但是這等宮廷名香,皇帝親賜的皇家用物,那裏是她這等身份用得到的。當今擁有 “瑞龍腦”的隻有兩人,一個是當今聖上而另一個便是當今太子,而虎頭攢金靴正是宮中禁軍所穿著的標準服飾之一,所以如煙神秘的恩客就是誰就不言而喻了。
我想那夜是翠玉是在四處尋找小桃,而無意見聽到你們的言語,她自知聽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匆忙逃走被發覺,夜色之中你等人並沒有看清是誰,但是他們卻聞到了翠玉遺留下來的香氣,如煙身在教坊自然可以調查出誰愛用什麼香料,又有誰參加了那場夜宴,可是符合條件的竟然有兩人,他們就抱著寧可錯殺一萬,不可放過一人的態度除掉了這兩人。本來是單純的滅口而已,卻正好趕上郭亮犯下了第一宗血案,於是你就用重金要嫣紅、翠玉出坊,模仿自己兒子的手法殺害了二人又移屍洛河,想以此迷惑官府讓官府以為是一人所為。
後來我讓小桃助我,讓她去還如煙帕子時故意透露自己也去了壽筵,小桃在我的授意下故意對如煙說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如煙頓覺不妙傳信於你,你便要人騙小桃出坊,準備要對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痛下毒手,結果正撞在了馬榮的手上,你的殺手們已經全部招認,你的罪行已經確之鑿鑿了。
而今如煙也被她的主子殺死了,她參與陰謀是害人者卻又政治鬥爭的犧牲品,有此等結局,怕她也是有所自知,無可厚非。而那枉死的嫣紅、翠玉卻是真真無辜的人!而你正是一手將她們送上黃泉路的劊子手。郭懷德,私謀大逆、圖謀不軌、草菅人命,真真罪無可赦,你還有什麼話說!”
一席話說的郭懷德汗如雨下,跪坐在地。
(五)
“大人,郭懷德在獄中服毒自盡了。死前留書說人都是他殺的,隻求留他兒子一命。”方正來到狄府對狄公如此說。
“人之將死,卻也舔犢切切,可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狄公歎了口氣,似乎並不訝異。
“服毒,大牢之內怎麼會讓他帶進毒藥!”馬榮怒叫。
“是學生的疏忽,昨夜有人秘密見過郭懷德後他便服毒自盡。”方正慚愧之極,“那一夜翠玉聽到的話因為她已死而無從得知,郭懷德這一死我們就無從指證梁王武三思了。”
“郭懷德會有此下場我並不驚異,棄卒保帥正是這政壇之上屢見不鮮之事。”狄公歎了口氣。“事已發生就不要自責了。”
“另外,學生照大人的意思贖出了小桃,為她找了一戶好人家收養。”
“是嗎!辛苦你了。你去吧。”
“學生告退。”
“這案子也是奇了,死了四個人,用的是同樣的手法,卻有不同的凶手,不同的動機,也隻有大人能夠靠那一絲絲殘留的香氣推斷出這許多。”方正走後,喬泰開口道“ 可是,大人小人有一事不明,如煙到底真是武三思殺的嗎?其實如煙那時也並未暴露,武三思似乎沒有必要殺她啊!而且大人對郭懷德的死並不惱怒!”
“如煙一事啊,雖非我本意,但那確是我順水推舟了。而郭懷德的死可以承擔下這個罪過。”狄公輕輕歎息,展開了書案上的一張圖畫,那正是那日在狄公洛河邊上拓下來的腳印“從這鞋底的圖案花紋來看,這是宮中禁軍所穿的靴子。喬泰,你要記得,與如煙有關的宮中之人,可不隻有武三思啊。”
“難道是……太子?!”
“與武三思的鬥爭、恢複我李唐神器,即使讓我肝腦塗地我也其猶未悔,但是我卻怕一個不慎卻害了太子。那一夜翠玉聽到的話因為她已死而無從得知,而我們抓住的也是郭懷德殺人的證據,那一夜的密謀是確實之事但在他人看來也隻是我的推測之詞,言語無憑,我們又如何指證於他。其實如要細究起來如煙的死太子也難逃幹係。”
“是太子派人殺了如煙?”
“也是未必,太子溫柔良善卻也優柔寡斷,如煙被武三思派到太子身邊的,成為構陷監視太子的工具,太子沉浸在溫柔鄉中被人陷害而不自知,可是太子身邊也有眼睛不揉沙子的人,可以為了太子不顧一切的人,那可絕不是個簡單的女子啊。”
“您是說太子妃嗎?”
“是啊,喬泰你可記得那一天我在太子宮與太子妃的一襲話,太子妃那日對我說她保證從今往後東宮這裏不會再傳出讓皇上與我憂心之事,切記,她用的是‘從今往後’一詞,我想那時她知道隱患已經被清除,而且可以成功的轉嫁到武三思身上,不知你們記不記得那日來接如煙的人竟然吐口說自己是梁王的人,那真是明明白白的嫁禍啊。
太子妃看似溫柔嫻靜,與世無爭,但在我看來那絕對是一個心思縝密堅忍的女子,在那麼長被幽閉的日子裏可以隱忍不發,能夠時時規勸太子,並伴隨太子一直走到了今天,那是一個在宮廷政治的生死場中摸爬滾打過的女子,她的心隻怕心早已變的冷漠堅硬了吧,對於任何可能傷害到太子威脅到自己地位的人她應該不會心慈手軟。喬泰,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那日去太子宮,站在我們麵前的是一個有著多麼冷靜而決然眼睛的女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