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王宮,華燈初上,燈火輝煌。
如雲的侍者穿梭掖庭,將大尊的肉食抬入王宮,鼎裏的稻米熱氣蒸騰,散發陣陣米香。數十張塌幾分置王座兩側,華服將相無數。
醴醬、肉醬紛紛端上,被庖廚刷在新烤炙的牛羊肉上。
掖庭宮裏將相相顧,隻鄭王一個,麵帶紅光,在近臣的攙扶下,大腹便便地走入上座。蘇珩側立鄭王身側,二人言笑晏晏,好不快活,下麵的大臣卻相顧失色。
“不是說楚國會聯合衛國、宋國、蔡國一道攻打鄭國嗎?如此看來倒是謠言了。”一人悄聲道。
“蘇珩是楚國的寵臣,與大王關係親密,在楚王麵前為鄭國美言幾句也未可知。”另一人笑道。
“半月餘讓宋國國君讓位,這樣的手段,著實可怕。”一人仰望高台,隻見蘇珩體格俢韌,隻是背略駝,在高大肥壯的鄭王跟前,及膘肥體壯的近臣麵前,儼然身姿弱小,隻是那神色驕傲,器宇軒昂的氣勢,不輸鄭王半分。
“確實如此,這樣一來,黃河南岸一帶,已經是他楚國的天下了。”一人歎氣道。
“司馬大人還在宋國遊說前任宋王聯合抵抗楚國兵力,如此一來,算是枉費了。”司馬府提拔上來的一員大臣暗自悲痛,眼瞼鄭王與蘇珩形影不離,幾乎是咬牙切齒。
衛謙在座下,品嚐著珍饈佳肴,頭也不抬,耳中盡是竊竊私語,隻是默然。
原來自己的祖父為了抵抗楚軍進一步北上侵略,以鄭王的名義前往宋國與宋國國君聯盟,然而蘇珩在楚國扶持宋國質子公子子丘,暗度陳倉前往宋國,二人喬裝打扮進入宋國都城,允諾宋國兩大家族以利益,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三日後上朝,公族在宮廷的人,將宋君殺於王座之上。至此,公子子丘成為信任宋君,並且割讓濟水北岸的陶丘、獲水和泗水交彙處的彭城給楚國。
“上樂。”鄭王飲了一大口酒,寬大的袖擺一揮,一群身著純色纁笄、披纁黼的女子搖曳而上,揮起了廣繡舞,珠光寶翠的色澤在宮室裏搖曳生姿,璀璨奪目,許多大臣都放下了酒杯,一邊享美食,一邊賞美女。
簡柳臉色一片灰暗。
鄭國南邊的城鎮戰國連連,人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雍丘城連困一年多,人民到了易子而食。
而此處,卻是歌舞升平,華美得仿佛人間仙境。
簡柳的身子微微顫抖,自己的父親死於戰亂,今日,他卻享受著曾經不敢想象的美食,看著從未曾見過的歌舞,他日,這些享受,是不是也會成倍結出惡果?
忽然,一隻小手覆在自己手上。
簡柳驀然抬頭,隻見衛謙瞳孔中帶著堅定的力量,目光清明。
“達則兼濟天下,他日,你我羽翼豐滿之時,會讓更多的人食能果腹,衣能蔽體。所以,不必糾結於過去,隻需認清當下便可。”衛謙低聲開導。
時光恍若倒退回一年多以前,他還是雍丘城內滿身髒汙,隨時將死、人人避之不及的臭乞丐,那時,便是這樣一雙含笑的眼睛,不避不閃地望著他,直穿透他的身體,戳穿他的靈魂,讓他如被雷擊,瞬間清醒過來。
眼淚忽然上湧,簡柳不好意思地偏側了頭,紅了臉:“思墨,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