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文壇雜憶一(3)(1 / 2)

一直到1990年春,我所在的魯迅文學院同北京師範大學聯合舉辦酋屆文學創作研究生班,按照教學計劃,要聘北京的一些知名作家作為創作導師指導學生的創作,有位叫馮敬蘭的學生點名請宗璞作為她的導師。開始著實讓我犯難,但我同幾位朋友商量,他們鼓勵我去請。於是我鬥膽打上門去請宗璞大姐出山,也是第一次造訪北大燕南園57號。沒想到,宗璞大姐欣然允諾,並且非常盡心盡力地指導分到她名下的三位學生的創作(這三位學生除馮敬蘭外,還有來自軍隊的於勁和來自作家出版社的白冰)。她不僅來到魯迅文學院同學牛見麵、交談,指導他們的創作,同時還把他們請到家中交談輔導,她的眼睛不好,視力較差,何還認真地審讀學生交的作為作業的作品,大都是幾萬字或十幾萬字的中篇或小長篇,認真地寫評語,給成績。這種認真負責的態度,這種敬業的精神,很使我感動,也很使我受教育。從此之後,我同宗璞大姐也就有了一些往來,她也把我看做文壇中的一個“好兄弟”,同她交談,或到了她家裏,也就無拘無束了。到了1993年至1995年間,我們又舉辦了第二屆文學創作研究生班,又請廣宗璞大姐作為創作導師,這一次同樣認真負責,以至過去兒年了,仍然打聽她指導過的學生的創作情況和別的情況,關心著他們的成長。這當然也著實讓我感動,也讓我感到慚愧。宗璞大姐這些作為,可以看做足對我們工作的支持,但究其實,還是對文學青年的關愛,對文學事業的熱愛。

對於宗璞大姐,我對她知之不深,對她的作品也缺乏專門的深入的研究,很難再說些什麼。但在文壇越來越變得喧鬧之後,在一些鑽營有術的人把文壇也當成官場和商場一樣,爭權奪利,愈演愈烈的當今,作為大家閨秀出身。具有大家風範的宗璞大姐,就越顯得難能可貴,我輩也就愈發崇敬於她。

“人生複能幾,倏如雷電驚。”不知不覺地,宗璞大姐也已進入古稀之年。在她剛剛過完70壽辰之後,作為她在文壇的一個“好兄弟”,我所說的隻有這麼一句話:宗璞大姐,中國文壇需要您,我們一幫兄弟需要您,多多保重啊!

活得瀟灑——小記李國文

在五七年被打人另冊、70年代末又重返文壇的“歸來的一群”中,李國文至今仍是最有創作活力的一位。尤其是1990年他主編的《小說選刊》哲時停刊他告“失業”後,得以全力以赴搞專業創作,成果更是豐碩。除小說外,隨筆經我手編的就有兩本:《罵人的藝術》和《紅樓非夢》,前者收人群眾出版社出版的《當代名家隨筆叢書》,後者收入中央編譯出版社出版的《讀譯文叢》,此外,還評點《三國演義》,真可謂企麵開花。前不久,遵囑為他即將加盟長江文藝出版社的“跨世紀文叢”的一部新的小說集《人生迮世》作《跋》,讀了集中收人的中短篇小說新作,史感到他迕小說創作上也在開辟一個新的藝術境界,讀之令人耳目—新。

國文兄年已六十有七,年近占稀,而無論在身體上、思想上、還是創作上,都充滿著一種勃勃的活力。作為他多年的朋友,一方麵為他高興,一方麵自然耍探究其原因。

照我看來,李國文創作上的活力主要來自於他活得瀟灑,因而具有一種良好的創作心態。

當今的文壇,熙熙攘攘,頗為熱鬧,各色人等。魚龍混雜。其中有這麼兩種人活得特別累。一種人,身為文人,可又有很強的權力欲,想在文壇謀個一官半職,於是使出渾身解數到處鑽哲,對上怕和瞞,對下欺和騙,年過半百了,還要在上司麵前作奴才相,仰其鼻息,端茶倒水,丁是混到某個職位,手中有權,又對其下屬作威作福,大耍其權術。這種人,可能還戴著“詩人”、作家”、“評論家”之梓冠,但已無心於文學創作與文學批評,隻是把文學作為謀官的一種手段,怎麼能談得上創作呢?另一種人呢,本來不是什麼文人。但某種機遇把他們推到一些文化機關的領導崗位,弄到了一官半職,於是為了附庸風雅,表明自己也是個文人,也活得很累,處處談文學,古今中外,無所不知,無所不談,於是,鬧得笑話百出,居然把漢樂府民歌《陌上桑》裏極力描摹詠歎的美女羅敷變成《詩經》串。的。一下子把她提前了一千多年!而這樣的人居然也成了“作家”,成了每講話每撰文都要講點文學的文人!

李國文當然不同於上述兩種人,既不同於文人中的政客,也不同於混人文人隊伍的偽文人。他不想當官,因此不必為謀取某一位置而費盡心機,到處鑽螢,他當然也不必為證明自己也是個文人而侈談文學。因此,他就活得很瀟灑,很內在。他是個作家,就像一個真正的作家那樣活著,他用不著看誰的臉色,也不必顧左右而言他。更不必言必談詩經、楚辭、李白、杜甫,以表明自己懂文學。他談《三國演義》,他評《紅樓夢》,他著《莎士比亞傳》,是因為他正是這方麵的專家,因此,無論是評注、研究,還楚作傳,都表現出一種新的水準,讓人耳目—新。我過去隻讀過他的小說,知道他是位出色的作家。待讀到他上述的一些著作後,方知他還是位學問淵博的學者,而且他談論三國、紅樓、莎翁,還全是水到渠成,無半點矯揉造作之態。這就更不簡單!此外,還讀到他一些雜文隨筆,談古論今,旁征博引,嘻笑怒罵許成文章,其知識之淵博,文筆之老到,創作心態之自由,讓人驚歎!至於他的老本行小說,讀了收在“跨世紀文叢”裏即將麵世的《人生在世》裏的作品,無論是中篇《涅盤》、《垃圾的故事》,還是那一組精粹的短篇《九叔》,《八姐》,《七弟》,無論是對生活的感悟和開掘,還是小說敘事藝術的創新,都到了一個新的境地。我常這樣想,如果沒有這七八年“失業”後的創作心態的自由,李國文是不可能具有這樣的創作活力和創作成就的!由此可見,正常的健康的創作心態對於一個作家的創作具有何等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