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有人這樣評價我，您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我意識到自己找到和他進一步深度交流的突破口。“我知道你從本心不想聽任何說客的說教，但為了不傷害你媽媽，你還是一再接受了。”
黎樂的臉向我這邊轉了一下，但還是沒有看我。
“我媽媽認為我不上學，還打對自己‘恩重如山’的人是心理有毛病了。我根本沒有問題，我倒覺得離婚已經扭曲了她們的內心，她們非常變態，在她們的眼裏這個世界的人都對不起她們。這十幾年我都快憋氣死了，如果不是我還能想得開，早就自殺或者殺人了……”
“有這麼嚴重嗎？”
“我可知道‘欠什麼別欠人情’這句話的意思了。我欠黎娟大情了，為了我不受繼父的傷害，她從27歲單身到現在，放棄了太多優秀的男人，一個人承擔情感上的孤獨和經濟上的艱難；為了我健康成長，外婆嘔心瀝血……她們一切不如意都是為了我……每天都是這些話，隻要我稍微有一點兒的不耐煩，兩個人就會一起哭訴，我就是造成她們一切痛苦的源頭，您能感受到那種壓抑和痛苦嗎？”
我默默地拍拍小夥子的肩，他沒有拒絕，我的手就停在他的肩頭，給他力量。我知道他已經信任我了，他要將內心裏累積很久的話宣泄出來，此時我除了用心聆聽不需要再做任何事情了。
“從小開始，她們就在我麵前列數我父親的罪惡，遇到不順心的事就要對他謾罵和詛咒……在我的心目中他就是一個惡魔。我稍微不讓她們滿意，她們就會說：‘你越來越像那個混蛋了。’她們忽略了一點，惡魔的兒子能不是惡魔嗎？我越來越混，越來越靠近惡魔的標準。初三時我見到了父親和她們嘴中的‘小姘’，他們很快接納了我，他們對任何事情都不抱怨，沒有說我媽媽和外婆任何一句壞話，尤其是那位阿姨，她跟我說：‘孩子，盡管我不是你的親生母親，我也無法替代你母親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但是，我會盡力為你做一些事情，讓你感受到家庭的愛、溫暖、保護及和諧。我希望我們之間坦誠相見，尤其在你初三，麵臨大考的時候，任何不良的情緒都會影響你複習的效果，所以你要將心裏的感受及時地表達給我，好嗎？’她的話使我第一次感覺到生命中的溫暖。在他們那裏住的日子，我被他們對生活的樂觀和開朗所感染，內心特別寧靜，學習也有動力。”
“你什麼時候又回到母親身邊的？”
“我外公去世後，她就把我接走了。說句心裏話，我真想留在父親那裏，但我不敢說，一是怕父親他們為難，阿姨帶過來一個孩子，居住條件也不太好；二是如果我說留在父親那裏，我媽媽和外婆肯定要崩潰了。所以我硬著頭皮又回到沒有給我留下任何幸福感覺的家裏。”
給自己一個機會也許會跳得更高
“聽你媽媽說，自從上了高中，你就不是特別熱愛學習了？”
“其實我隻有在父親家住的那段日子心情舒暢，對學習充滿了興趣，我喜歡看到父親和阿姨看到我進步時欣慰的表情，除此之外我就沒有踏下心學習過。我媽媽口口聲聲說關心我，其實她根本不知道我的感受。我初中的基礎不好，中考前，阿姨幫我突擊複習，中考成績還可以，但我的知識很不紮實，升入重點校，我根本就聽不懂，心裏特別著急，如果在阿姨身邊，她肯定能理解我，幫我。可我媽媽每天除了嘮叨就是抱怨，我太煩了。最讓我受不了的是她們沒事就向我打聽父親家和奶奶家對我的態度，我說他們對我挺好的，她們就覺得失落，說，‘小姘’給我使了迷魂藥；我不說話，他們就說老劉家虧欠了我十幾年，怎麼對我好都是應該的……反正無論我怎麼說，她們都是有說不完的嘮叨。有一次我狠狠地治了外婆一次，後來她好點了，對我說話不太放肆了……”
黎樂說了很久，慢慢安靜下來了。我給了他一杯水。“我特別理解你的心情，這麼多年以來你的確很不容易，承受了很多你這個年齡難以承受的壓力。你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孩子，我看到了你的潛力。”
“不會吧，您不要安慰我。”黎樂有些詫異，但更多是好奇地看著我，我知道他希望聽下去。
“不是安慰你，想一想，你初三的時候一努力就升入了重點校，一方麵證明你有很強的學習能力和對知識的領悟能力；另一方麵也證明你的意誌力，我能想見當初在複習時遇到的困難，但你屬於越戰越勇型的學生。這樣好的潛質，如果放棄學習的確是對自己的辜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