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戰勇氣也,再而衰,三而竭,國藩於此數語,常常體念。大約用兵無他妙巧,常存有餘不盡之氣而已。孫仲謀之攻合肥,受創於張遼;諸葛武侯之攻陳倉,受創於郝昭,皆初氣過銳,漸就衰竭之故。惟荀罃之破拔偪,氣已竭而複振;陸抗之拔西陵,預料城之不能遽下,而蓄養銳氣,先備外援,以待內之自斃。此善於用氣者也。
【注釋】
八股:明清科舉製度的考試文體,段落有嚴格規定,每篇由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等組成。從起股到束股的四個部分,其中有兩股相互排比,共為八股。內容空泛,形式死板。
揣摩:反覆琢磨、思考。
乏:困乏。
非特:不但、不僅。
進:進軍。
悍鷙:剽悍銳利,快疾,如迅雷不及掩耳。
孫仲謀:即三國時期吳王孫權。
張遼:三國時曹操手下大將。
諸葛武侯:諸葛亮,三國時蜀國丞相。
郝昭:三國時期魏國的將領。
荀罃:春秋時期晉國著名將領。其部下荀偃等率軍攻打羽是陽,久攻不克,請求班師。荀偃下同意,並限令他們七日之內攻下羽是陽,不然按軍法論處。於是荀偃等將領身先士卒,冒著矢石率軍攻城,最終克之。
【譯文】
凡用兵打仗,曆來就有主軍和客軍,戰術則有奇正之分。對此,人們雖然能夠談論它,卻不一定能夠真正明白其中的道理。守城的軍隊是主,攻城的軍隊是客;駐守營壘的軍隊是主,進攻營壘的軍隊是客:兩軍中途相遇,先到作戰陣地的軍隊是主,後到的軍隊是客;兩軍對壘,先呐喊放槍的軍隊為客軍,後呐喊放槍的軍隊為主軍;兩人持矛相鬥,先動手刺對方的人是客,後動手格開對方的矛再剌中對方的人是主。中間列陣迎敵的軍隊叫正兵,從左右兩側進攻的軍隊叫奇兵;屯宿重兵、堅紮軍營與敵人相持的軍隊為正兵,分出機動部隊,飄忽不定,伺機狙擊敵人的叫奇兵;目標清楚,自己有所憑借抵禦敵人的叫做正兵,多布疑兵,讓敵人無法弄清底細的叫做奇兵;旌旗鮮明,使敵人不敢侵犯的叫做正兵,羸馬疲卒、偃旗息鼓,其實強大卻故意顯露弱勢的叫做奇兵;樹起大旗、擂響戰鼓,屹然立於陣前不動的叫做正兵,佯裝敗退、設下伏兵,引誘敵人中計的叫做奇兵。忽為主軍,忽又為客軍,這些變化都能一一加以區別,那麼對於用兵之道就掌握大半了。
練兵就像八股專家一樣應反覆琢磨,隻要爛熟百篇文章,那麼結構、立意,常有熟路可循,具體操作時也會左右逢源。凡是讀書太多,實際上無心得的人,肯定是不能作文的人。用兵也應該有簡練的軍營,有純熟的將領,陣法不可貪多卻無實際之用途。
這種時候自己處理自己的事務都還毫無把握,立刻追求成效,就會誌氣浮動而困乏,你心中不可不明白這一點。進兵必須自己作主,不可因別人的言論而受到牽製。不但進兵這樣,連平常開仗也不能受人牽製。應戰時,別的軍營即使不願出戰,我的軍營一定要接戰;不應戰時,即使其他軍營催促,我營也應暫且堅持不進兵。如果彼此都是互相應付出兵,把用兵看成寫應酬文章,那就無法出奇製勝了。
打仗要不慌不忙,先要保證安全,然後再尋求變化。不露聲色地去辦事,既要精確,又要快捷。
帶兵的人,要以勤儉來養廉潔,必須正直,能忍耐。
軍隊是不得已時才動用的。心裏要常常想著不敢先動:必須敵人先打第一下,我才打第二下。
打仗時,必須做到半動半靜:動時如流動的水,靜時如肅穆的山。
打仗時不能沒有剽悍銳利的氣概,但由此容易產生驕氣;不能沒有安詳的氣度,但懶惰也隨之產生。必須保存上述兩種氣的好處而沒有其害處,即使是有操守的君子,也很難做得恰到好處,更何況是普通的士兵呢?
打持久戰最忌諱的就是“勢窮力竭”。力,是指將士的精力;勢,則是指大局、大計劃、糧餉的補充,以及人才的後繼。敵人靠堅忍之氣拚死抵抗,我軍也隻有靠堅忍之氣來戰勝敵人。隻有充分休養士兵,相對而動,不必急於求勝,白白消耗精銳,等到時機成熟,就能輕易地獲得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