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迷途盛宴(3 / 3)

嚴可打斷我:“你其實沒那麼壞啦。”

“有的!真的有。”

“嗯,仔細想想好像是有啊。”

“所以,我決定,從今天開始,要比你對我對你更好!”

“真的?”他懷疑地問。

“真的!”我使勁地點頭。

“那給我捶捶背,捏捏腿,今天跑了一天,累死了。”

“好。”我跳起來,殷勤地為他服務著。嚴可現在一邊在一家防盜門公司當業務員,一邊在讀夜大,每天都過得很辛苦。我有些心疼他,力道適中地捏著他的肩膀,他舒服地微微眯起眼睛,那表情性感得讓我忍不住低下頭去,暖暖地吻住了他。

他閉著眼睛,嘴角帶笑,抬起雙手,抱住我的頭,用力地回吻我。

吻了好一會兒,他仰著頭,睜開眼,直直地望著我的眼睛說:“你不必對我這麼好,我隻想你在我身邊。”

我笑了,忽然覺得陰暗的心裏好像緩緩注入一道暖流。

也許,也許我們的結局,會和爸爸媽媽不一樣呢。

並不是所有賭徒,都會賭到至死方休的……

小喬說,我就算是為了嚴可也該戒賭了,有個這麼愛自己的男人,怎麼好意思還繼續賭。

其實她不懂,所有不賭博的人也不懂,賭博和吸毒是沒有區別的,它們都是惡魔的使者,黏上了就甩不掉,它會時時刻刻在你不注意的時候蹦出腦海。

那種強烈的、不可抵抗的念頭像魔鬼的召喚一般,讓你失去所有理智,忘記一切諾言。

就像現在……

就像現在……

我看著嚴可遺忘在抽屜裏的銀行卡,拚命地掙紮著!

不行!我不能去!不能再賭了!我答應他的!

可,就去賭一把吧,又不一定會輸。

你想想,你那天晚上如果贏到四十萬的時候收手,你就不會變成這樣;你想想,你要是能再贏到四十萬,嚴可也不必這麼辛苦地去賣防盜門;你想想,四十萬啊,隻是一晚上你就能得到它了,可你在超市當收銀員卻要當一輩子!

你甘心嗎?你有技術,有運氣,為什麼不再去試試?

贏到十萬就好,贏到十萬就收手……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在賭桌上大戰了三十回合,麵前的籌碼已經被輸得一幹二淨。

我失魂落魄地回過身,看見嚴可就站在我的身後,一臉悲涼。

他什麼話也沒說。

可我知道,他要離開我了……

這次,他真的要離開我了。

淚水,就這樣從眼眶滑落,我直直地望著他哭,悔恨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那些話我已經說過太多遍,我想他應該都會背了吧。

他扭過頭,不再看我,轉身向外走去。

我哭著追了上去,賭場外,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停在門口,車門打開,美麗的貴婦人從車上走下來,望著嚴可微微皺著的精致眉頭,眼神一如從前看垃圾一般地看著我。

嚴可沒有停留,走到車邊,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司機為他打開車門。他剛想鑽進去,我忍不住叫他的名字:“嚴可……”

他的身形頓住,背影筆直得依然像是回憶裏那棵挺俊的小白楊。

我張開嘴,想說對不起,想說謝謝你,想說不要走,想說好多好多話,求他留下來……

可是,我卻聽見,我顫抖的聲音,說出的卻是:“再見了,嚴可……”

嚴可背對著我,一聲不響地鑽進車裏,車門像是慢動作般地關上,將我最愛的少年關在車裏,然後……

永遠帶走。

我望著漸行漸遠的轎車,失聲痛哭起來,終於還是失去了……

我終於一無所有了……

嚴可,嚴可……

我仰頭,望著漆黑的夜空,用力地大哭。

天空,又飄下雪花,就像我遇見你那時那般冰涼。

【七】

小喬告訴我,嚴可和他媽媽定了協議,協議的內容就是,隻要他媽媽把我從看守所裏放出來,並且把中年男人的事情擺平,他就跟他媽媽回家。

嚴可媽媽卻說:“我並不稀罕你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家,我再給你一次看清那個女孩的機會。我要讓你知道,媽媽說的永遠是對的,那個女孩,她不值得。”

我沒有出乎她的意料,在她指示嚴可故意將銀行卡遺落在家裏之後,我拿著錢,死性不改地去了賭場……

小喬說:“涼靜,你真沒救了。”

我說:“嗯,我知道。”

我比誰都知道我沒救了,我比誰都知道,賭徒的下場。

我比誰都了解,就算我再怎麼愛一個人,也不會為了他戒賭,這種惡習已經深入靈魂。

我永遠記得很清楚,母親跳樓的時候,是那麼的絕望,她一次次地相信父親,會為了愛而去戒賭。可最後,她的愛還是戰勝不了賭癮。

母親說,父親應該戒的是賭,而她該戒的是愛。

嚴可也一樣……

他也該戒掉愛。

我獨自一個人,躺在我們曾經的床上,忽然覺得,平日覺得有些擠的床變得這麼大,怎麼翻身都翻不到邊,怎麼焐都焐不熱。

嚴可離開的日子裏,我每天像往常一樣生活,上班、下班,有了錢就去賭博,沒有人管我的日子,我越發墮落。

我每天都在煙霧彌漫的賭場裏想,他走了也好,至少,我們不會變得像我的父母一樣。

至少,我不會榨幹他最後一滴血、最後一分錢。

至少,我可以放他自由。

後來,我的煙癮越來越大,即使不在賭場,我也將我們曾經的房子抽得煙霧繚繞的,我覺得,我的心好像已經完全壞死了。

其實,從父親死的那天起,我就發現了,我的心已經生病了,正慢慢接近死亡。

嚴可走了,它正加速著死亡的速度,呼嘯地吞噬著我。

小喬找到我的時候,我差點將自己嗆死在滿是煙味的房間裏,她粗暴地打開窗戶和門,生氣地說:“我看過人喝酒喝死的!還沒見過人抽煙嗆死的!涼靜!你就當第一個吧!”

我無所謂地笑笑,繼續抽著煙,舌頭已經麻木到沒有任何感覺。

小喬上來掐滅我的煙:“嚴可今天下午的飛機去美國,你要還想和他在一起,這是最後的機會。”

我睜開迷茫的雙眼,輕聲說:“小喬,已經沒有機會了。”

“涼靜,是你自己不給自己機會。”小喬一把抓住我的衣領,“我拜托你,看在嚴可對你這麼好的分上,就是讓他走,也走得開心點。你想讓他在美國,每天都擔心你因為沒有賭資去賣身嗎?”

小喬拍了拍我的頭發,溫柔地說:“去跟他好好道個別。”

我失神地點點頭。

去機場的一路上,我都沒想好要說什麼,我隻是任小喬拉著我,上車,下車,上電梯,下電梯,在人來人往的機場裏穿行著。

我們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嚴可,嚴可的媽媽防備地看著我,甚至暗示手下的保鏢向我們靠近。嚴可出聲阻止了,懇求地看了一眼他的媽媽,然後向我走來。

他在離我還有五步遠的地方停住,深深地看著我。

我貪婪地看著他,他瘦了很多,胡子都長了出來,俊秀的麵孔上透著一種頹廢的男子氣概。

“涼靜。”小喬推了我一把,我向前靠近兩步。

“嚴可!你給我回來!”嚴可媽媽忍受不了將又一次失去他,連忙走近兩步,一把拉過他,“別聽這個賭鬼的話,她就是個騙子!你答應過媽媽什麼,那是你最後給她的機會!”

嚴可沒說話,固執地看著我,那眼神,好像在說,隻要你說,我依然還會相信你。

隻要你開口,我就留下來。

我用力地閉上眼睛,然後睜開,微笑地望著他說:“嚴可,這八年來,謝謝你對我這麼好,我從來沒有為你做過什麼,隻是一次一次叫你失望。”

“對不起。”我哭著道歉。

“你閉嘴!我兒子不會再和你在一起了!”嚴可媽媽失了風度。

“我知道,我沒有臉把你留下來,可是我真的好想為你做些什麼。”我偷偷將手放進包裏,“所以,這次,我決定……要達成你的心願。”

說完這句話,我猛地抽出包裏的菜刀,我看見所有人都露出驚恐的神色,我揮舞著菜刀毫不猶豫地對著我的右手砍了下去!

鮮血頓時噴射出來,我疼得眼前一花,瞬間軟倒下來。嚴可衝了上來,緊緊地抱住我:“你瘋了……你瘋了嗎?!”

嗬嗬,我沒瘋,嚴可,你不懂,賭徒是世界上對自己最冷酷、最狠心的人。

連命都可以隨時輸掉的人,又怎麼會去在乎一隻手?

我疼得冷汗直流,嘴唇發白,顫抖著說:“這是……我唯一……可以為你做的……”

“我真的……再也不賭了……你放心地走吧……”

後來,我便疼得昏了過去。

再後來,我們又在一起了。

再再後來,有人告訴他,在賭場看見了我……

就這樣,依然欺騙,挽留,挽留,欺騙。

天知道,我們會走向什麼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