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態度實在太過堅決,明桓為了保全她,不得不妥協,“你想保全他的命,那朕要你親自去扯斷他的執念,你願還是不願?”
“遵命!”
她跪下來,身形晃晃蕩蕩,好似被抽光了一身的力氣。
明鬱在梅子林下,等候了一夜,他在等那個女人,如今這女人就站在了他的眼前,帶著一臉疏離,喚他一聲,“殿下。”
他胸口依稀帶著點悶痛,“你怎麼會親自到我府中來?陛下不會責怪你嗎?”
梅華妝看著他的眼,靜靜地說,“娶沉焱吧!”
明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要我娶別的女人?”
梅華妝垂眸,不去看他滿臉的失望,“隻有這樣,你才能活下去。”
明鬱的神色稍霽,“梅華,你是想讓我活下去,才讓我娶沉焱嗎?”
梅華妝不假思索地說,“我厭惡你,希望能借此擺脫你。”
他似聽到了一個什麼大笑話,竟然笑出了聲,“什麼,你再說一次?”
梅華妝從地上撿起一顆梅子,那梅子沒熟,她吞入口中的時候,一股苦澀充斥了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到最後,她的臉上也都沉澱著苦澀,“一個夢走到盡頭的象征就是,身在夢裏的人忽然清醒在夢中,她急於擺脫夢境,哪怕那個夢境再怎麼美輪美奐。”
明鬱啞著嗓子,“你可曾……”
梅華妝疾聲打斷了他的話,“不曾,你如果聽不懂我的答案,那麼我會給你說上千百遍,直到你聽懂為止。”
明鬱渾渾噩噩,似怎麼也不能相信,“我不懂,為什麼你昨日還好好的,到了今日就仿佛是變了一個人。”
她苦笑,“那天你偷偷潛入我的宮中,你身上帶來的那股香氣,讓我中毒,這是我的一個借口,不,準確地說,是陛下給我的一個借口,想致死你,他總有各種五花八門的借口,到了今天,你還看不清現狀嗎?”
明鬱囁嚅著蒼白的唇瓣,一點點地露出無力的笑,“梅華,終於走到盡頭了嗎?”
梅華妝亦是有氣無力地說,“是,從開始的那天就是盡頭,我是梅華夫人,不是那個當年你所看到的少女梅華。”
明鬱失力,半跪下來,癡癡地說道,“我在梅子林下埋了一壇好酒,你什麼時候有空,什麼時候就來品嚐吧!”
他執著至此,誰也不能將他從夢中喚醒。
梅華妝離開了,回去後,明桓就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火,他臉上的陰沉仿佛要滲落出墨汁,“娶了沉焱,他便有了留下來的足夠資本,嗬嗬嗬,梅華,你果真是好手段,知道哪一招,能讓我騎虎難下。”
梅華妝淡淡地說,“陛下,給我你的懲罰吧!”
他忿忿甩袖,再也不看她一眼,隻道,“衛雋,帶她下去。”
衛雋將她帶到了宴傾死時的那個地方,那塊平地上,還流著他的鮮血,殷紅而斑駁。
明桓知道,什麼對於她來說,才是致命的,所以他命人在刑台上,放了一麵碩大的鏡子,鏡子將她包圍起來,每一個地方都倒映著她慘白若鬼的臉,她覺得有一隻手放在她的脖子上,逐漸收緊,她一點點地窒息,一點點地接近死亡。
在這裏,白晝不分,這個世界給予她的隻有,無窮無盡的黑暗。
而在那片黑暗裏,她一度失去了自我。
以後的每一天,她的腦海深處都會不斷回放著宴傾死時的模樣,那個少年仿佛就在鏡子裏,看著她,對她傻傻地笑,她稍一回過頭來,鏡子裏的虛影就消失地無影無蹤了,一個人時,她常常哭得肝腸寸斷,身體的痛楚永遠都抵不了靈魂的鈍痛。
明桓似乎忘記了她,似乎想讓她在這個地獄裏,受一輩子的懲罰。
一個月後,她形容枯槁,時常在夜裏發出崩潰的喊聲,“啊啊啊啊啊!”
這歇斯底裏的喊聲終於引起了明桓的注意,明桓來到刑台處,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狼狽的模樣,問了一句,“你知錯了嗎?”
“陛下。”梅華妝掙紮著從地上爬起,她費力地扯住了他的衣袂,整個天地間,都回蕩著她卑微而細弱的道歉聲,“我知錯了,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明桓揮去臉上密布的陰雲,“那好,朕帶你走,帶你回到刀鞘裏。”
他的深宮,便也是她最華麗的刀鞘。
梅華妝跟在他背後行走,她心中如同住了一隻猙獰的野獸,發出痛苦的咆哮聲,有那麼一瞬間,她想和他同歸於盡,心思回環時,她又無助地看著他,“陛下。”
明桓回過頭來,眼中戾光迸發,“朕知道,方才那瞬間你想對朕動手。”
她看見,那男子的臉孔陡然變成了可怕的野獸樣,他指著身前的那麵鏡子,“你看那裏。”
梅華妝驚慌失措地看著前方,她看見鏡子被擊破,後麵佇立著無數的暗衛,紛紛舉著長劍,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明桓眯著眼,對她解釋道,“如果你真動了手,那麼你會得到和宴傾一樣的死法,那些就是當日殺死宴傾的人,他們很有經驗,知道如何讓一個人死得痛苦不堪。”
她聽不到他後麵說了什麼,她隻聽得到宴傾二字,而這些人就是當日殺死宴傾的凶手,她發瘋似的衝過去,手中武器被繳,她就胡亂地撕咬他們。
明桓仰頭望著天,唇角漸漸露出一道古怪笑容,“傳令下去,梅華夫人回來了。”
從此,她不人不鬼,終是他一個人的牽線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