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華妝皺眉,“既然是聽到了,又能如何?”
明鬱忽而凝重地答,“宴傾能保護你到死,我也想看看,你值不值得我護你到死。”
“不值得,這個答案我現在就告訴你,你還要如何?”
說到最後一個尾音落下,她竟有些聲嘶力竭,“你,你們……究竟還想怎麼逼死我?”
明鬱沉默了許久,從懷中掏出了一顆熟透的青梅,他用手慢慢地摩挲著,眸中閃過一絲水色,“梅華,我在院中種了青梅,每年都會采摘那些青梅,釀一壇好酒,你若有空,來我這裏喝酒吧!”
她的眉頭擰得死緊,“殿下什麼時候才能記起自己的身份,記起我的身份來。”
“我隻記得,當年長街盡頭,紅袖招下,那匹棗紅烈馬上,有一個濃烈而跋扈的少女,對我說,你的畫還欠缺了一首詩,我這裏正好有一首詩,十兩黃金賣給你怎樣?”
明鬱想起了過去的事情,神色恍惚,悲愴不止,“我有的是錢,我不光要買下你的詩,還要買下你。”
梅華妝臉上一陣發白,“殿下,你未免有些入戲太深了。”
他止笑,“我偶爾會想,如果是我先在大漠遇到你,是不是之後便不會再有那些悲歡離合了。”
梅華妝狠喘一口氣,“如果我能回到過去,那我再也不會選擇,在那個烈日下,將我的詩賣給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人。”
明鬱固執地問,“你心中可曾……”
“不曾。”
她回答地決絕,幾乎沒有給他留下任何的餘地,“你聽明白沒有,我們沒有以後,有的隻有無窮無盡的惡果,苦果。”
明鬱後退一步,將自己的身影隱在黑暗裏,“我還是會在那棵青梅樹下埋下那一壇梅子酒,等那個少女,等她的赴約,因為我知道,她心中一直很苦,我要把那些熟的青梅釀成一壇世上最甜的酒,喝了那酒,她就會忘記種種不快。”
他說完這一句,就落寞離開了,梅華妝絞著自己的發,淚水混雜著血水嘩然而落,“說要為我至死不渝的那少年,三日前,他果真沒有辜負他的約定,他死透了,你知道嗎?我再也不想看到有人死去了。”
“為什麼你就是看不到一個人有多的絕望……”
梅華妝知道自己就這麼放任他,明鬱絕對會死,所以,她隻得去麵見明桓,隻得低聲下氣地去求他。
她去時,明桓還在批改奏折,衛雋守在一旁,眼神有些疏散。
已是夜半子時。
她在靜謐的大殿內,擲地有聲,“陛下。”
明桓碰地一聲擲下了筆,眉宇間皆是陰鷙,“宴傾死後的三天內,你沒有和朕說一個字,為什麼現在要和朕說話,其實朕都猜到了,你接下來要和朕說些什麼。”
她跪下來,乞求道,“請陛下饒恕他一命。”
明桓止不住地冷笑,“嗬嗬嗬,為了宴傾,你要和朕冷戰,現在又要為了那該死的豎子,說要與朕重歸於好,你從來都隻為旁人忙碌,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對朕多一分真情,少一分假意。”
她把頭貼到了地底,磕出了一地的鮮血,“陛下,宴傾死後我忽然想了許多,我不再想逃走了,我願意陪陛下鎖在這金絲鳥籠裏,一輩子。”
明桓斂眸,“這是你的承諾?”
“生而不同衾,死而睡同穴,這便是我的重諾。”
梅華妝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完,從那時起就有一根無形的繩索牢牢套住了她的身體,她知道,直到死,她都不可能掙脫的開。
明桓沉吟良久,忽然就說道,“朕姑且饒恕他一命,但前提是,他能回到他的封地,不要繼續待在這裏,成為朕的眼中釘。”
見他總算是鬆了口,梅華妝的心頭大石也落了下來,轉而她就將手中緊攥著的一封信箋呈上去,“這是我事先備好的規勸信,請陛下過目。”
明桓沒有看,他似早有預料其中的內容是什麼,其實更確切地說,他是算定了梅華妝不敢再欺騙他,隨即他就偏過頭來,對衛雋使了個眼色,“很好,衛雋,你親自送去吧!”
衛雋拿著那封信,俯身告辭。
梅華妝下意識地攥緊手掌,她在等待明鬱的妥協。
天際初初泛白光時,衛雋從殿外走來,他臉色不霽,甫一進來,就是重重地跪下磕頭,“殿下……他抵死不從。”
明桓看著梅華妝,眸中寒光四射,“你聽到了,這便是他的答案,縱你有心護他,也無濟於事。”
梅華妝拿著懸絲割裂了自己的脖子,瞬間那殷紅的血就流了一地,她執拗地說,“請陛下再為我妥協一次。”
明桓登時大怒,“為了他,你便這麼不愛惜自己?”
梅華妝神情慘然,“陛下一貫知道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當初是陛下讓我招惹上他的,現在又急於讓他抽身退出,世上豈會有這樣來得輕易的感情?”
明桓壓著手中奏折,怒火之下,奏折都被壓得變了形,“你是朕手中得心應手的一把刀,朕還不想這把刀變鈍。”
梅華妝的手繼續往前伸了一寸,這次傷口更深刻,流下來的鮮血也就越多,她慘白著臉,徒自說道,“再往前一寸,我的頭顱便會掉下來,到時候就算陛下請來東楊先生,也已然無濟於事。”
明桓不得不叫停她,“住手!”
他眼中似能噴出火來,“你就是篤定朕需要你,舍不得你死,是不是?”
梅華妝闔了闔眼,“陛下,這是我欠他的,我該要還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