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就算再長,第二天黎明的曙光也還是會準時來到。穆杉年挪下了床,聳拉著腦袋一步一步地向著河邊走去。每次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去河邊看水中的遊魚,看天上的飛鳥,以及看那一重一重不知道外麵是什麼世界的大山。他常常覺得,有時候人活著還不如一條魚,一隻鳥,即使將來有一天它們會成為獵戶的盤中美餐,但至少現在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自己的闊海藍天。
以往穆杉年隻是在河邊碼頭上坐一會兒就會離開,但這次卻是一整天,期間媽媽叫了他多次,他都置若罔聞,到了晚上月亮爬上樹梢,隻剩寒蟬淒切和零星悲鳴的蛙聲他才有了歸家之意。
回到家中,穆杉年一口水都沒喝就進了睡房,在房裏一趟就是兩天兩夜,他的媽媽急壞了,在穆爸麵前不知說了多少好話,流了多少心酸淚水,最後穆爸心軟了,看著兒子這樣下去也著實不行,就硬著頭皮說:“杉年,你吃點東西吧,學費的事我給你解決,就算砸鍋賣鐵,哪怕賣血我也要讓你念上書!”
聽完穆爸這麼一字一頓地說,穆杉年知道上學有希望了,趕緊起床洗漱了一番,剛剛還暮氣沉沉的他一下子變得朝氣蓬勃。穆媽也擦了擦眼睛,嘴角綻出了一絲笑容,去廚房熱好了沒怎麼動的飯菜放在桌子上,陪著兒子興奮地吃起來。然後也不忘對著穆爸說:“年兒他爸,你也過來吃點吧,我看你晚上隻是喝了點酒,一天也沒怎麼吃飯,你是家裏的頂梁柱,可不能把身子垮了啊!”
穆爸強擠出一點笑容,擺了擺手,說道:“你們吃吧,我去村長家說點事!”說完就拿著一個上大號幹電池的手電筒就出去了,光線雖然有些暗淡,但也足夠照亮前行的道路。
到了村長家裏,穆爸看到一群孩子簇擁著在一起看熊貓電視,即使是黑白電視機,那也是富強村絕無僅有的。村長正戴著副老花眼鏡坐在約莫20寸高的桌子旁的樺木椅上算著賬目。
說到這村長那可是富塘村遠近聞名的大善人,而且很有頭腦,村裏的大小事情被他處理得井井有條,年輕時靠著自己的聰明才幹賺了一大筆錢,不過大部分都用在了村裏人身上,哪家窮得揭不開鍋了,亦或是哪家犯了疾病需要去鎮裏治療的,他都會毫不猶豫施以援手,當被援助之人拿著一年也難得吃上一兩回的雞鴨魚肉向他表示感謝的時候,他總是帶著慈祥的笑容回絕別人的謝意。按他的話說就是‘錢財如糞土,仁義值千金!’穆爸兩年前的那場不幸遭遇,就是因為老村長的慷慨解囊才得以解決。本來穆爸是不好意思再向村長開口借錢的,但是為了兒子的前途,隻能放下麵子來找村長。
一見到村長,穆爸便帶著尷尬的笑容向村長打招呼:“忙著呢,叔,我想找您聊聊,有空嗎?”
“得空呢,有事坐下說!”村長挪出個漆得大紅的凳子說著,然後衝著房裏喊道:“老婆子,拿兩個白瓷杯,一瓶二鍋頭,再弄點下酒菜出來!”隻聽房裏應合了一聲,像是廚房傳來的。
穆爸接過村長手裏的凳子然後往後移了一下,剛坐定便款款道來:“這事啊挺急的,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我那兒子考上了縣中學,現在急著用錢,這村裏也就您能幫得上我了!前些年我在外地做賠了生意,差點鬧上官司,多虧您幫我解了那個圍,不然的話,我現在鐵定在牢裏蹲著呢!那些錢還沒還上,這又得找您借錢,我真是過意不去啊!”
“陳年舊事咱就別再提了,有就還,沒有就算了,這些年給村裏花出去那麼多錢,也不差你那些啊!孩子上學的事呐,你不來找我還正準備去找你呢!明天中午十二點我去城裏辦事,要多少錢我去找漢成拿。”
“那好,明天我陪您一起去,好些年沒見著漢成老弟了!”
“唉,這孩子工作忙啊,要不是我和漢城他媽偶爾去城裏看看他,這一年到頭恐怕也難見他一麵!”
“那就設麼說定了,明天我再來。”穆爸站起了身,向著村長告別。
“別急著走啊,就在這吃唄,正是吃飯的時候。”村長極力挽留,然後怕廚房裏的炒菜聲太響聽不見,提高了嗓門問道:“老婆子,怎麼還沒好啊?大侄子都要走了!”
“還剩一個菜馬上就好了。”村長夫人伴著滋滋的炒菜聲回答道。
穆爸一個勁地搖手,充滿感激地說“叔,您和嬸吃吧,我來的時候吃過了,我就告辭了!”
村長也不再請留,隨著穆爸走出房門,說道:“你急著要回家我也就不留你了,路黑,慢點走!”
“嗯,您回屋吧!”說完就漸漸地消失在了夜幕裏,村長也才點著手裏的旱煙袋吧嗒吧嗒地回到屋裏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