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一起去,我們一起為大公送行!”
“我們一起去!”很多人在響應。
看著重新恢複躁動的人流,李特爾梅擺手大聲道:“兩軍陣前,擔不得半點兒戲!人多口雜,難保不出意外之事。為確保盟約能夠如期達成,還是請大家在城裏敬候佳音。一有好消息,甘道斯甘伯爵會在第一時間告知大家。”
“請大公滿飲此杯!”道旁一人雙手奉上一杯酒。
李特爾梅道聲謝,接過來,一飲而盡。
人流緩緩分開,李特爾梅的車馬慢慢向城外駛去。
“大公保重!”“大公保重!”
“大公一路好走!”
許多人泣不成聲,有的人甚至呼天搶地,撞得頭破血流。
這些年來,很多雷族庶民都多多少少受過李特爾梅的恩惠,時下想起他的恩德,而此人即刻便要離開人世,而此去的目的仍然是為著一族百姓的福祉,又如何不感激落淚!
人群之中,不知誰率先唱起了雷族的遠古戰神之歌,誰吹起了悠揚的笛聲,誰敲響了隆隆的鼓樂,遠去的馬笛聲踏踏而響,大車之上,李特爾梅長發飄飄,並不有絲毫回顧,便這般,在蕭蕭風聲中出了巍峨的泰德拉斯城門。
高高的祭台之下,四族要人齊集,甘道斯甘伯爵給其他三族各奉上一道盟約書,那約書上的條文精細明白,三族見了,並無異話,當下一同歃血起誓,紛紛在約書上摁下鮮紅的手戳,每族各執一份真本約書為憑。
盟約既畢,李特爾梅緩緩登上祭台。那祭台完全是由一根根幹燥的大木搭就,一俟點燃,立時便會燒起衝天大火,人處其中,頃刻間便成灰燼!
“蒼天在上,大地在下,一罪之人,百死莫贖!但求以一罪之身獻饗於天地之神,憐佑四族百姓,祈得四方太平,則吾區區一介微軀,死得其所矣!”高台之上,李特爾梅凜然頌詞,臉上並無絲毫畏懼之色,他身前放著一架高高的豎琴,纖纖十指撥動之下,動人的樂聲隨風飄蕩。
泰德拉斯城牆之上,一幹軍士見了,無不慘然悲戚,一起伏身而拜,心中各自祈禱。
豎琴之音如鳴佩玉,或如淙淙泉流,扣人心弦,那樂聲所奏赫然是雷族古老相傳的伊波拉斯之歌。伊波拉斯之歌相傳是雷族一代樂聖伊波拉斯所創,他感受天地之悠遠,人生之無常,天道之難測,生命之脆弱,而永恒的大道卻如星辰一般橫亙在遙遠的天際,似乎永遠無法企及,有感而發,是以譜出此一闋絕世樂章。
那樂聲中悲戚莫名,如金風吹過大地,似鳳鳥唳鳴九霄,聲聲叩問天地,便如陽春白雪,和者有幾?
那琴音越奏越快,如珠玉不停鏗鏘撞擊著,其間,李特爾梅的吟哦之聲伴隨那美妙音色而出:“幾千劫,危樓尚存,問誰摘鬥摩宵,目空今古!一萬載,祖神安在?隻我倚樓看劍,淚灑英雄!”
曲聲流轉,月族的兩大祭師聽了,心有戚戚,隻遺憾為何與他成了敵人?以他的才智情懷,便做了一國之君,又有何不可?可惜可惜啊!兩大祭師暗歎造化弄人,卻也無力阻止這場悲劇的上演。
一串串玄奧的符文之光在琴身上穿梭不停,那肉眼看不見的規則線條已然和天地之道契合在一處,濃重的雲層從四方而來,越壓越低,頃刻間,隻見一道樹須狀的閃電迅疾劈下來,頓時將李特爾梅身前的那架豎琴燒成一攤焦黑的碎渣。
琴毀人亡!天兆如此,李特爾梅一時間心灰意冷,雙目緊閉,靜靜地盤坐不語。
依蓮白癡癡地看著上方的李特爾梅,不覺眼中蓄淚,心中已經完全被折服,霎時間一切悔恨自心頭湧起,隻覺得自己乃是一個螻蟻,如何比得上李特爾梅這堂堂絕世英雄?倘若不是因為他們家族千方百計掣肘李特爾梅,李特爾梅又如何鋌而走險借兵他國?如果不是他抱著一己私念,說服月族等三族起兵討伐,今日,李特爾梅也用不著如此舍生取義!依蓮白此刻心中覺得死的更應該是他,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當下心頭越想越惱,一股氣血急速上衝,依蓮白身體一閃,沿著祭台的階梯急竄而上,少時已來到李特爾梅身前,雙手緊緊握住李特爾梅瘦白的手指,大聲道:“你此去寂寞悲苦,便讓在下這個真正的有罪之身前來保護於你!”
兩個宿敵世仇雙手緊緊握在一起,雙目對望了片刻,不覺仰天大笑,二人隻覺得這塵世間的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都毫不牽掛於心,惟餘心中一腔熱血將會永世在這片蒼茫的土地上奔流不息!
依蓮白的這番舉動讓不遠處藏在人群中的葉采驚得目瞪口呆,少時眼中含淚,喃喃道:“少主啊少主,你這是何苦?你讓我如何向大人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