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介紹諸葛亮和劉備隆中對策的時候,我們有必要介紹諸葛亮受顧前的社會背景,這就需要從東漢末年說起。
諸葛亮在其《出師表》中說:“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嚐不歎息痛恨於桓、靈也。”東漢末年桓、靈之時,政治腐敗,經濟衰微,宦官外戚相爭,此消彼長,社會已走向戰亂。《三國演義》開篇雲:“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必分是由治到亂。我們議論的封建社會,遠在漢代,宦官與外戚之爭,根本原因固然不能說是由治到亂引起的,也不是因為官製分工的改變。封建社會或帶封建特點的社會,治久必亂乃是其不可改易的本性。封建社會之治主要在於君明臣良,皇帝開明(封建叫聖明),大臣賢良,他們都體恤老百姓,辦事公平公正。他們能立法公平,執法嚴明,於是國得以治。曆史實踐表明,這種局麵不可能經久不衰,君昏臣佞之世必然要出現,這是在君臣的主觀劣根性之外,還有客觀上的不可避免性(如皇帝接班人確立所受的各種製約,但又具有一定的隨意性等)。君昏與臣佞,咎在君昏。昏憒之君往往荒淫無道,他需要順從的奸佞之臣,隻有奸佞的小人才能迎合昏君而為非作歹。東漢桓、靈之世就是這樣的君臣攪亂之世,必然醞釀著官逼民反的形勢。
在政治上,從上到下黑暗腐敗,從皇帝起,大官大貪,小官小貪。東漢之取士,在於地方官吏保舉孝廉、茂才。多數地方官吏所保舉的孝廉、茂才,與官宦或外戚不無關係,上下狼狽,他們在貪汙斂財和欺壓百姓上,是相當一致的。又因為在東漢後期,接連對外動武(如征討西羌和匈奴),加上皇宮的窮奢極侈,皇親國戚、大小官員的花天酒地、荒淫糜爛,哪一項不是最後都由百姓負擔的呢?經濟上的大量開銷,早已使國庫入不敷出。於是朝廷便賣官鬻爵,政治上再加一層的腐敗。這已經讓百姓喘不過氣來了,偏偏再加上水旱蝗災和地震之禍,真是天怒人怨,百姓揭竿而起,實在是順理成章的事了。史書上所謂“黃巾造反”,今日稱之為“黃巾起義”,便在漢靈帝中平元年(184)轟轟烈烈地爆發了。
人禍和天災逼得人民造反。造反的人認為劉漢朝廷所代表的蒼天該更換了,要改換為黃天,這就是“黃巾造反”或“黃巾起義”。當初冀州的巨鹿郡人張角、張寶和張梁兄弟三人(他們的家鄉在今河北省平鄉),以傳授“太平道”,廣收徒眾;以畫符念咒和潑水來治病,大眾信而神化之。他們分頭派人到冀州郡活動,發展徒眾。十餘年裏,擴大了的徒眾有三四十萬,遍及當時的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這八州地盤大致相當於現在河北、山東、河南、江蘇、安徽、湖北、湖南等剩“角遂置三十六方,方猶將軍也。大方萬餘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帥。”即他們把三四十萬人,分成三十六個部分,相當於今之師旅之類;每部有其統帥。他們甚至把勢力擴展到皇宮,中常侍(宦官職稱)封謂和徐奉也加入其中,願作內應。
張角自稱天公將軍,封其弟張寶和張梁分別任地公將軍和人公將軍。預定在光始七年,即中平元年(184)三月初五日,在各地同時起義,每個人頭上包裹黃巾,統治者誣為“黃巾賊”。由於有叛徒告密,致使洛陽地區的統帥馬元義和宮內外上千人遭到捕殺,張角決定提前在二月內舉事,緊張而迅速地通知各地行動起來。與此同時,東漢朝廷也緊張地動員起來,派兵鎮壓。
黃巾起事後,聲勢浩大,參加黃巾軍的人數如滾雪球,愈來愈多。他們所到之處,燒衙門,殺官吏。因為人多勢眾,也沒有什麼地方官吏能夠或敢於抵抗,隻有逃亡或者投降,短短的十多天,“天下響應,京師震動”。
東漢朝廷這一邊,本來政治已十分腐朽,經濟瀕危,外戚宦官彼此爭權,殺戮頻仍,正直敢言之士遭到迫害。此時,在黃巾起義的巨大威脅下,統治者內部的諸多矛盾暫時緩和,他們聯合起來,鎮壓黃巾起義。洛陽朝廷派北中郎將盧植前往冀州(今河北省),派左中郎將皇甫嵩和右中郎將朱俊到豫州(今河南省)。 畢竟農民軍缺乏軍事戰略家,盧植先圍困張角於廣宗(今河北省威縣),後來皇甫嵩又把張梁消滅了,張角此時已病故。張寶也被皇甫嵩派軍消滅於下陽曲(今河北省晉縣境內),殺戮起義軍十幾萬人。皇甫嵩和朱俊在豫州潁川郡(治所在陽翟,今河南省禹州市),把已發展壯大的另一部分黃巾軍用火攻打敗,也殺戮了數萬人。
聲勢浩大的黃巾起義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基本上被鎮壓了下去,雖然以後仍有其餘部在活動,但已不起大的作用了。
黃巾起義雖然被鎮壓下去,但東漢王朝就此走向了衰亡。在封建社會時期,農民起義是在官逼民反的客觀條件下必然出現的事,但其結果,不外乎被殘酷地鎮壓下去;即使能成功者,首領做了皇帝,也是再度經曆鎮壓人民,專製腐化,乃至再度激起農民起義,這已為曆史實踐所證實。黃巾、黃巢屬於前者,劉邦、朱元璋屬於後者。這是客觀規律。我們評論他們的優劣,仍看他們是否賢德,對老百姓是否施仁政,辦事是否公平、公正,依法而行,等等。在曆史上少數仁君雖有善可陳,但確實不多。黃巾首領為農民,他們缺乏有頭腦的政治家和軍事家,不能解決當時政治上與經濟上的種種弊端,也不能保證在戰略上戰勝敵人,並鞏固成果,他們的失敗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話說回來,如果他們勝利了,誰能保證,他們不是新一代的專製皇帝和殘酷統治人民的專製暴君呢?
在黃巾起義過程中,地方官僚與豪強為了抵抗與鎮壓黃巾軍,便召兵買馬,修築城塢,搶占郡縣,割據一方。漢靈帝為了加強中央對地方的控製,任命親信或宗室為州牧,掌管一州的軍政大權。州牧有了名正言順的大權,也就更方便地“跨州連郡”,對中央陽奉陰違。這都為後來的軍閥混戰作了準備。另外,在黃巾起義被鎮壓下去後,皇帝的外戚與宦官之爭再起。之後,漢室也就名存實亡了。由於我們在下文中要經常提到州郡和其官職的概念,先在此解釋一下。東漢時期全國分為十二個州和一個司隸校尉部。每個州包括若幹個郡,每個郡有若幹縣。州原設刺史,監督郡以下的官員,並無實權。後來設州牧,州牧掌管一州的軍政大權,就是個實權之位了。郡設太守,太守掌管全郡的軍政,是實權官職。至於縣,可設縣令或知縣,視其大小而定。
漢靈帝劉宏,本是個昏庸之君,他寵信宦官,被所謂十常侍(實際為十二人)所包圍。而這十常侍也都非善類,除貪得無厭外,就是挑撥皇帝鎮壓敢言之士。靈帝死於中平六年(189),尚未立太子。皇子中劉辯和劉協非一母所生,靈帝死後,卻是劉辯繼位,年十四歲。其母何太後,臨朝稱製,相當於後來的垂簾聽政。宦官謇碩本來手握重兵,為靈帝親信,此時則麵臨失勢之虞。何太後之兄何進,則以大將軍之職,與太傅何隗進宮參錄尚書事,掌握了實權。何進辦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逮捕謇碩,並予殺死。隨後把皇子劉協改封為陳留王,並向何太後進言,除掉所有的宦官。為達到這個目的,何進召董卓帶兵進京(洛陽)。董卓絕對是一個陰險殘忍的惡魔,他一來,便成為天下大亂的一個禍根。
宦官們得知,何進要鏟除所有宦官,“中常侍”張讓、段珪等多人先下手為強,把何進殺死在宮內。何進部下吳匡、張璋與虎賁中郎將袁術(中郎將比校尉略高,比將軍職位略低)知道何進為宦官所殺,便率兵殺進宮門。後來中軍校尉袁紹、董卓的弟弟董旻也帶兵入宮。袁紹最恨宦官,他們此時大殺宦官,大大小小的宦官幾乎一個不留。漏網者張讓等人帶著劉辯(少帝)與劉協(陳留王)逃至黃河邊上,被尚書盧植追上,所有逃走的大小宦官在此遭到殺戮或溺水身亡,均未能逃脫覆滅的命運。袁紹誅宦官後,董卓帶兵進洛陽,從此開始胡作非為,迎來了下一輪的軍閥混戰。宦官們過去壞事幹盡,此時遭此大難,也是罪有應得,即使其中有些不那麼壞的小宦官被悉數滅絕,也算是在劫難逃吧!
中國的曆史實踐證明,在天下大亂或即將大亂之際,會出現一些英雄和能人,也會出現奸雄和殘暴的惡魔。董卓屬於後者,如果不能說他是中國曆史上最殘暴的惡魔,至少能說他是曆史上最殘暴的惡魔之一。他軍人出身,在鎮壓黃巾軍、鎮壓涼州(今甘肅、寧夏、青海一帶)地區羌人以及攻打涼州起事(或造反)的韓遂、馬騰的戰事中,董卓基本上無所作為,但一路升官,由中郎將升為將軍,後來做了並州(今山西省)牧,就在此時,何進召他入京。在宦官被誅殺之後,董卓劫持少帝劉辯,時在中平六年(189)。這一年九月,董卓廢少帝劉辯,立陳留王劉協為帝,為漢獻帝,當時劉協九歲。他隨後殺了少帝和何太後,自封為相國,大權在握,控製朝廷,動不動就殺人,朝官沒有敢抗言的。
次年,漢獻帝初平元年(190),勃海郡(治所在浮陽,今河北省滄州東南)太守袁紹等人成立同盟,傳檄天下,討伐董卓,參加者多人,如袁術、橋瑁、張邈等,皆太守刺史等封疆大吏。同時起事討董者,還有曹操、孫堅、劉備等人。以袁紹為盟主的同盟軍兵多將廣,又有名望地位,但是他們缺乏救國的願望,也沒有政治軍事的頭腦和本事;而曹操、孫堅和劉備等人名望和地位不高,兵將也少,雖欲與董卓作戰,尚缺乏客觀的條件。在沒有大戰事的情況下,董卓卻火燒洛陽,挾獻帝西去長安。討董的各路諸侯先後離散,紛紛割據城池,形成此後的軍閥混戰。
在隨後的兩年時間裏,董卓壞事做盡,國人皆曰該殺,但是,靠刀兵相見的討伐,仍難奏效。初平三年(192),司徒王允爭取了董卓親信——大將呂布,矯詔殺了董卓,這就是三國演義“王司徒巧使連環計”一回,所演繹的美人計中,有呂布與貂蟬的故事。董卓該死,而且死有餘辜。董卓一死,士兵、百姓歌舞相慶,因董卓肥胖,人們置撚子在他的肚臍內,以為燭芯,竟亮了一夜。
王允除掉了董卓,立了大功,在司徒之外,錄尚書事,掌握實權。呂布封溫侯,握有軍權。此時,鎮壓黃巾的名將皇甫嵩和朱俊等尚在。但王允雖有治平之心,卻無經世之才。呂布乃一有勇無德的大將,皇甫嵩等人都缺兵少將,終於還是沒有能夠撥亂反正。董卓部將李催、郭汜等人造反,殺向長安,呂布抵抗不了,逃出長安,去投奔南陽袁術,參加了隨後的軍閥混戰。可憐王允一家俱被李、郭殺害。
李催、郭汜等人都是殘暴成性,屬於董卓一類。他們除了殺害與王允有關的在消滅董卓事件上有功的人士外,相互之間為了獨攬大權,也爭戰不已,完全不顧老百姓的死活。當然,相互也還要打著漢獻帝這塊招牌。李催把獻帝從宮中搶出來,安頓在自己的軍營中,獻帝希望逃離他們的鉗製,多次要求釋放,興平元年(194),在一些老臣的護衛下,艱苦東行,遷到弘農郡(今河南省靈寶縣境內)。不久李催、郭汜又後悔放走了漢獻帝,決定武力劫回。護侍獻帝的董承、楊奉等人打不過李、郭,找到了強人“白波”(黃巾一類)首領韓暹與李樂等人,打敗了李催和郭汜。獻帝於建安元年(196),遷回洛陽。從此,漢獻帝離開了李催、郭汜的狼窩,又陷入了韓暹等人的熊洞了。就在這一年,已經崛起的曹操做了兗州牧,州轄地大致為今山東省的西南部,治所在昌邑(今山東省金鄉縣西北)。曹操打敗了韓暹,迎獻帝去了許縣(今河南省許昌)。曹操有膽量,也有韜略,專製殘暴,從此挾天子以令諸侯。漢獻帝離開了熊洞,又入虎穴。順帶提及,建安二年(197)冬,韓暹在並州被殺,郭汜為部將所殺;次年夏,李催為關中諸將所殺,被夷三族。
早在黃巾失敗之際,很多太守、刺史等封疆大吏都擴大地盤,壯大勢力,不受朝廷節製,但又和朝廷若即若離。反正皇帝已被挾持,不論短時間的董卓、李催和郭汜或韓暹以及較長時間的曹操,皇帝隻能是個傀儡,還需小心謹慎,以免殺身之禍。朝廷的命令(實即挾持者的意思),軍閥們可以有選擇地聽從;而軍閥們的意見,往往也上報朝廷,朝廷同意與否,可以“承製”名義,變為既成事實,尤其在任命大員上,更是如此。曹操勝過袁紹一籌,迎獻帝於許縣,而袁紹卻錯過了這樣的機會。所以,在軍閥的爭戰上,挾天子以令諸侯,曹操也就具有更多優勢。
前麵提到,呂布本是一有勇無謀之人,又無信義可言。他自從與李催、郭汜作戰失敗後,率殘部南下,投靠袁術。後不辭而別,北投袁紹,也不為所容。又經過一係列曲折,投奔剛接替陶謙任徐州牧的劉備。再與袁術勾結,背叛劉備,占領徐州。終於在建安四年(199),為曹操所敗,被殺。這也是《三國演義》“白門樓呂布殞命”(第十九回)所描述的故事。
陶謙似乎沒有野心,他兼俱文武之才,出身孝廉,立有軍功,早在漢靈帝中平元年(184),就做了徐州刺史,後升為徐州牧。董卓廢立專橫之時,他雖然未參加以袁紹為盟主的討董聯軍,卻是站在董卓對立麵的。在董卓被誅以後,支持朱俊,以期複興。初平四年(193),曹操以其父曹嵩過徐州被害為由,率兵攻陶謙,大開殺戒,“坑殺男女數十萬口於泗水,水為不流”。曹操之行為太殘忍、狠毒了,濫殺無辜,無絲毫憐憫心到如此地步,再“雄才大略”,也為世人所不恥,為曆史所不能原諒。興平元年(194),陶謙病危,表薦劉備為徐州牧,也是他看到曹操太殘忍,而劉備則寬宏仁厚的緣故。雖然很快徐州又被呂布攻陷,曹操又殺呂布,占據了徐州,但陶謙不把徐州交給兒子或部將,而堅持讓與劉備,這也是他仁德可貴之處吧!
袁術和袁紹為同父異母兄弟,世代公卿。袁術參加了袁紹為盟主的討董聯軍,當時他已是後將軍了。此後,在孫堅的幫助下,占據了南陽郡(治所在今河南省南陽市),劉表為荊州牧,表奏袁術為南陽郡太守。袁術卻鼓動孫堅攻劉表,孫堅被黃祖殺死,袁術離開南陽,北上兗州陳留,又被曹操打敗,逃到揚州的九江郡(治所在今安徽省壽縣)。他實際隻控製了揚州(轄區包括今安徽、江西、浙江省與江蘇省的各一部分)的一小部分。袁術無才無德,又有荒唐的野心,竟在建安二年(197)做起“皇帝”來了。幾乎沒有人支持他,兩年以後,四麵楚歌,嘔血而死,成為曆史上一個可笑又可卑的小人物。
公孫瓚,出生在幽州(今河北省遷安),也出身世家,曾從學盧植,舉孝廉。後在幽州牧劉虞手下做事。幽州轄區包括今河北省中北部與遼寧省中南部,治所在薊縣(今北京市西南)。劉虞是皇族,為人正派,講原則,拒絕袁紹擁立他做皇帝,承認獻帝;對外族主張和撫。中平五年(188),劉虞和公孫瓚打敗了造反的張純,受到朝廷的表彰。這個公孫瓚不僅沒有遠見,而且糊塗,不分善惡,竟在初平四年(193)殺了劉虞,稱霸幽州。但也免不了覆滅命運,在劉虞部將和袁紹軍隊的合攻下,於建安四年(199)被殺死。幽州也就成為袁紹的地盤了。
在諸多割據的軍閥中,袁紹的勢力屬最大。除其累世三公的家世條件外,他本人主盟討董聯軍,又有大將軍職銜,親領冀州牧,實際占有冀、幽、並、青四州,相當於今河北、山西、山東和遼寧省的一部分。曹操占據豫、徐、兗三州,相當於今河南以及山東、江蘇、安徽省的各一部分,兵力與地盤略遜於袁紹,但後來有了獻帝的招牌,多了一些優勢。在改元建安的隨後幾年裏,雙方均蓄勢待發,各自掃蕩自己轄區內的小股異己勢力。曹操會用兵,多謀善斷,且能抓住時機;袁紹多疑寡斷,缺乏英雄氣概,且多次錯過時機。建安五年(200)初,曹操攻打徐州的劉備,袁紹失機,未南下攻操。等曹操打敗劉備(劉備投奔袁紹),袁紹才準備攻打曹操。同年十月,官渡一戰,袁紹大敗。建安七年(202),袁紹病卒,地盤大部分歸屬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