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繁簡得當的《後漢書》(3 / 3)

《後漢書》的第三個特色,是評價曆史人物“褒貶允當”。由於範曄撰寫《後漢書》時,與東漢的曆史人物已無直接利害關係,這是他之所以能夠公允評價曆史人物的客觀原因,同時,他的優良的史學品德,也是不可忽視的。在評價曆史人物時,基本上能做到“立論持平,褒貶允當”。特別是與《三國誌》相比較,顯得格外突出。如陳壽在《三國誌》魏紀中,記述曹操事跡時稱“天子以公領冀州牧”、“漢罷三公官置丞相,以公為丞相”。很明顯,陳壽為了維護司馬氏,以魏為正統,替曹操辯護。而範曄在《後漢書》的“獻帝紀”中卻寫為“曹操自領冀州牧”,“曹操自為丞相”。大凡陳壽在《三國誌》中有所回護避諱的事,範曄在《後漢書》大都予以改正,以恢複曆史本來麵貌。範曄之所以這樣寫,自然與《後漢書》成書於《三國誌》百年之後有關,此時,東晉已亡,沒有必要再為魏回護避諱。

應該指出的是,封建史家視帝王將相、傑出人物為曆史的創造者,是為通病。但也因時代不同、遭遇各異,認識也有一些差距。司馬遷居西漢前期,所以能在一定程度上認識陳涉、項羽的功勞,認為“秦失其政而陳涉發跡,……天下之端,自涉發難”,“政由羽出,號為霸王”,這裏是把陳、項作為曆史人物來看待。但範曄身處南朝,跟封建社會初期正統觀念尚未確定之時的西漢不大相同,故《後漢書》對赤眉、黃巾起義的述評就與《史記》不同了,把黃巾起義軍斥為“盜賊”,甚至連一篇傳記都未列。清代王鳴盛評論《後漢書》時說:“貴德義,抑勢利。進處士,黜奸雄。論儒學則深美康成(鄭玄),褒黨錮則推崇李(膺)杜(密)。宰相多無述,而特表逸民;公卿不見采,而惟尊獨行”(《十七史商榷》卷六一《範蔚宗以謀反誅》條)。這也說明範曄還是以世家豪族的政治標準來衡量人物。

《後漢書》的第四個特色,是在行文表述上注重文辭修飾。範曄作史,力主“以意為主,以文傳意”,他還說“吾雜傳論,皆有精意深旨”。所以,《後漢書》行文表述文辭十分優美,筆勢縱放娓娓動人。例如在人物形象的刻劃上卻十分成功:“如寫外戚權貴梁冀的專橫、貪贓,都用了犀利的筆觸;寫臧洪意氣慷慨,激動人心;此外寫馮異、陳蕃、蔡文姬、樂羊子妻等,都有壯采奇情。”正因為這樣,《後漢書》中不乏傑出的曆史散文。應該指出,範曄反對當時文風,對作文撰史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他說:“吾少懶,學問晚成,人年三十許,政始有向耳。自爾以來,轉為心化,推老將至者,亦當未已也。往往有微解,言乃不能自盡。為性不尋注書,心氣惡,小苦思便憤悶,口機又不調利,以此無談功。至於所通解處,皆自得之於胸懷耳。文章轉進,但才少思難,所以每於操筆,其所成篇,殆無全稱者。常恥作文士。文患其事盡於形,情急於藻,義牽其旨,韻移其意,雖時有能者,大較多不免此類,政可類工巧圖繢,竟無得也。常謂情誌所托,故當以意為主,以文傳意;以意為主則其旨必見,以文傳意則其詞不流,然後抽於芬芳,振其金石耳。此中情性旨趣,千條百品,屈曲有成理,自謂頗識其數。嚐為人言,多不能嚐,意或異故也。”範曄在《後漢書·自序》中的這些見解很精采,從文風上抨擊門閥世族的頹廢風尚,提倡生動活潑的文風。範曄對自己的撰述十分重視,認為其序論超越了前代史家,以至在獄中在給其甥侄的信中他還說:“吾雜傳論,皆有精意深旨,諸序論筆勢縱放,實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不減《過秦論》。”對於範曄此說以及《自序》,後人多譏為言大而誇,覺得他有些狂妄,其並非不實的自詡之辭,而是範曄所處時代教化使然,合乎情理。至於整理排比史料,創製新編,範曄也表現了非凡的才能。當然,由於書中過份注意文辭修飾,使之列傳有品題晦昧之弊,也有因時代順序和類從撰集的錯縱使人感到有些零亂,對如實反映曆史真相帶來了一些損害,給讀者帶來了一些閱讀上的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