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天,夏航休息,黃友朋和大毛又倒白班,宿舍裏就剩夏航自己,他把爐子燒的“呼呼”作響,不大的地窨子裏暖呼呼的,夏航沒事兒燒開了水,準備洗洗衣服。夏航的衣服好洗多了,不像黃友朋和大毛他們的渾身上下都是油,衣服放進水裏,水的上麵就浮出厚厚的一層油,滿屋子散發著嗆人的油汙味。夏航把水倒進盆裏,又放上洗衣粉,把髒衣服放進去,在盆子裏泡著。他又拿起一本書隨意的翻著,書裏夾著一封信,夏航把信打開,一看是上次紅梅寫給自己的,他看了一眼隨手把信揉成一團,剛想扔進爐子裏,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把信鋪平,重新把信疊好,又夾在書裏。他打開自己的櫃子,找出那些來信,他想好好再看一遍,包括母親的小妹的,當然主要還是看紅梅的。說句心裏話,夏航的心裏始終放不下紅梅,從下鄉那天起,他就和紅梅有一種親近感,也許他們都是BJ人的緣故,紅梅也好像很依賴夏航,但是在回京這件事上,他和紅梅發生了很大的爭執,紅梅堅持夏航跟她回京,而夏航則要求必須有工作,兩個人的情結就結在這裏了,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隻好這樣,這讓夏航心裏很痛,尤其是聽小妹說,紅梅要結婚了,他的心又被深深地刺痛了。此時他才覺得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竟然是那麼脆弱,那麼不堪一擊。兩個人的感情基礎是什麼?是純粹的愛情還是另有夾雜,他覺得自己被利用了,有被人愚弄的感覺。同在艱苦的條件下,可以共同廝守,而當一個人有了變遷,尤其是職位上的變遷,地位上的或地域上的變遷,那些海誓山盟,海枯石爛的東西就變得那麼形同虛設,就像草原上的一股白毛風立刻吹的無影無蹤,無法尋覓,一點回味的餘地都沒有,這是殘酷的也是悲哀的,夏航一時間竟不能自拔。他胡亂的想著,信件擺了一床,看著紅梅那熟悉的字跡,他心裏明白,也許這就是紀念了,也許會成為永遠的紀念,也許會隨著時間的流失而慢慢淡忘,夏航不知道。但是這件事在夏航的心裏卻留下了深深地烙印,一時無法撫平。

有人敲門,夏航隨口喊了一聲,進來,門被重重的推開,把夏航嚇了一跳,抬眼一看,一條火紅的紅圍巾飄了進來,他睜大了眼睛一看,是山丹來了。他趕緊說,山丹?快進來,這大雪的天你怎麼來了?山丹進屋,夏航說,你看今天休息,我就收拾收拾,這亂的。他把擺在床上的東西往一邊挪了一下說,來,快坐下,冷了吧?山丹不坐,站在那裏看著夏航,夏航直起腰來說,快坐呀,怎麼還客氣起來了?山丹看了夏航一眼說,這是你的報紙,還給你。夏航不解的看了山丹一眼說,怎麼了?不喜歡?山丹說,你們這些人說的和做的不一樣。夏航一下子被山丹給說糊塗了,他看著山丹說,怎麼回事呀,怎麼就說的和做的不一樣了?山丹說,你們說的可好了,可是你們有些人淨幹壞事,我恨你們。夏航說,山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你別著急,坐下慢慢說。山丹還是不坐,她站在那裏,眼裏含著眼淚說,你說是不是你把我們家大黃狗給害死了?夏航說,山丹,你說什麼呀?我害死你家大黃狗?這不笑話嗎?你看我有那個膽兒嗎?怎麼了,大黃狗死了?山丹哭了,哭得很傷心,他哽咽著說,狗把你給咬了是我們的錯,我已經給你道歉了,為什麼還要害死它,你知道嗎,它就跟我們家的成員一樣,我們家不能沒有它,它都在我們家好多年了,為了保護羊群,它咬死過狼,可現在它卻被人給害死了。夏航的心也一下子緊張起來,他在屋裏轉了一圈說,你怎麼知道大黃狗就是被別人害死的?會不會是病死的?山丹說,就是被人給害死的,別人給它吃了燙的東西了,把牙都燙掉了。說著又哭了起來。夏航說,你看著是我們的人幹的?山丹說,那還用看著嗎,你說這周圍多少裏哪有人煙啊,不是你們的人幹的是誰幹的,還有,我家大黃狗咬過你,你們肯定恨它,所以你們就把它給害死了。夏航說,山丹,你別著急,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這事兒不是我幹的,等他們回來我問問他們,是他們幹的我一定給你個答複。山丹說,我信不著你們,你們也太狠了,大黃狗有錯,你們可以打它,訓它,但是還不至於讓它死吧,而且用了那麼殘忍的手段,你知道嗎,那是我阿爸的好朋友,是我們家的好朋友,在草原上,狗是我們最好的朋友,打死了我們的狗就是對我們最大的不尊重,我討厭你們。山丹說完又拿起剛剛放下的報紙重重的摔在床上轉身走了。夏航趕緊追出去喊著,山丹,你等等,你聽我說,你聽......山丹沒有回頭,邁著堅實的腳步走了,雪地上留下了一排腳印,那條紅圍巾在雪地的映襯下,是那麼顯眼,那麼倔強,直到山丹的身影完全融進了白茫茫的草原,夏航才回到屋裏。他看著那一把報紙,生氣的又抓起來重重的摔在床上。他胡亂的把床上的東西抓起來,又胡亂的塞進櫃子裏,然後拿起泡在盆子裏的衣服用力地搓著,隨後又一下子扔進盆子裏,盆子裏的水濺了一地,他重重的坐在床上喘著粗氣。有人敲門,夏航沒好氣的說,進來。門“吱呀”一聲開了,夏航以為是黃友朋他們回來了,就頭也不抬地說,你進來。進來的人說,怎麼了,不歡迎啊,啥態度啊?夏航抬頭一看是華英傑來了。夏航站起來說,你來了,我還以為是黃友朋回來了,來,快坐。華英傑坐在夏航的床上,隨手翻看著放在床上的書,夏航給華英傑倒了一杯水,華英傑說,怎麼了和誰生氣了,看你的臉色這麼難看。夏航說,沒有啊,說完還故意咧嘴笑笑。華英傑說,這衣服還沒洗呢,怎麼就弄得滿地是水。夏航說,是,是我放衣服的時候沒注意把水弄灑了。華英傑說,你們男人啊幹活就是毛躁,反正也是,這活兒也不是男人幹的。說著挽起袖子洗起衣服來。夏航趕緊說,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快歇一會兒吧。華英傑說,這還算是活兒嗎,就幾件衣服一會兒就洗完了,行了,你待一會兒吧,馬上就洗完了。夏航張著兩隻手站在一邊。華英傑說,咱住地窨子,本來地就潮,你再弄一地水,那不是更潮了嗎,時間長了容易得病。夏航心裏別扭著呢,一想起山丹的話,他就來氣,大黃狗死了,多可惜呀,看得出大黃狗在山丹家的重要,他想,大黃狗如果真是他們這些人給害死的話,十有八九是黃友朋幹的,這些人當中,他一個一個的想,隻有黃友朋有這個嫌疑,不過,他還是希望這是他的猜測,他不希望他能幹出這事兒來,畢竟這事兒已經過去了,山丹還給咱送來了藥,再說了,那就是條狗,至於跟它過不去嗎,這狗就是會咬人的,那是天性。想著山丹那痛苦的樣子,夏航又是一陣煩躁。華英傑洗好了衣服說,好了,把水倒了吧,倒遠點。夏航的思緒一下子被拉了回來,他趕緊端起水盆子出去倒水。華英傑把衣服晾好,又坐在床上,夏航說,謝謝你幫我洗衣服。華英傑笑著說,這算什麼,不過舉手之勞,想當年咱們在集體戶的時候,你的衣服不用我洗,有紅梅呢,現在紅梅走了,你要是不願意洗就我給你洗。夏航說,不用不用,就幾件衣服,我自己來就行了,你一天也挺累的。華英傑看著夏航,夏航把眼光躲開,華英傑的臉有些微紅,她說,我拿一本書看。夏航說,行,你自己找吧。華英傑說,就是這本吧,好了,走了,還有事兒呢。說著拿起那本書走了。夏航把她送走,回到屋裏收拾著扔在床上的那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