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青不僅是位詩人和畫家,還是一位散文家,他的散文很有特色,猶如他寫的詩一樣富有情韻和哲理。《憶白石老人》是作者的代表作之一,作者用飽含深情之筆回憶了自己與白石老人的交往經過,表達了作者對於白石老人的深切懷念和無比敬仰之情。
作者是在1949年初見白石老人的,當時白石老人已是八十九歲高齡了。作者當時作為北京軍事管製委員會的文化接管委員,穿的是軍裝,不免使老人感到奇怪,但當別人告訴他,我們都是藝術界的同仁時,老人一下子改變了自己的態度,頓時和我們“親近”了許多,老人還熱情地為我們每一個人畫了一幅畫。
接著作者又通過一些具體事例來表現白石老人的性格。
白石老人為人為藝術都講究“實事求是”,他對自己的繪畫功力也有正確的認識,他當著作者的麵毫不隱晦的稱讚自己的畫畫得好,而毫無虛假做作之嫌。例如白石老人善長畫蝦,畫了根長長的細須,就對作者說:“我這麼老了,還能畫這樣的線”。從這裏可以看出,白石老人是有真性情的,他永遠都保持率真的自然的品行。
作者接著又陪同外賓去看望老人,過後老人顯得極不高興,作者一問才知,原來老人是怪外賓沒有稱讚他,作者馬上向他作出了解釋,老人依然不肯原諒那位外賓,他怪外賓沒有伸出大拇指來,在作者樸實的言語描述下,一個“老小孩”形象便躍然紙上,顯得生動自然,給我們留下了強烈的印象。
作者接著又寫了和白石老人的入室弟子李可染一起去看望老人。不料老人見到李,仿佛從不認識一樣,問“你貴姓?”李可染馬上明白是因為近來忙,疏於問候,老人不高興了,於是趕緊作了解釋。老人“餘怒未息”,又對作者表示了不滿,又多虧李可染從中解釋,老人這才“平息了怨怒”,這也體現了老人率真的性格和永遠保持真性情的人格風範。
作者在表現老人性格的同時,也肯定了老人的藝術價值。“老人一生都很勤奮,木工出身,學雕花,後來學畫。他已畫了半個多世紀了,技巧精練,而他又是一個愛創新的人,畫的題材很廣泛:山水、人物、花鳥蟲魚。沒有看見他臨摹別人的。他具敏銳的觀察力,記憶力特別強,能準確地捕捉形象。他有一雙顯微鏡的眼睛,早年畫的昆蟲,纖豪畢露,我看見他畫的的飛蛾,伏在地上,滿身白粉,頭上有兩瓣觸須;他畫的蜜蜂;翅膀像薄紗一樣;他畫的蚱蜢,大紅大綠,很像後期印象派的油畫”,還有老人的雞冠花、牡丹、絲瓜、窩瓜、葫蘆、殘荷、都別具一格,和別人畫法不一樣;老人所畫小雞、毛茸茸、很可愛,老人所畫的魚鷹,水是綠的,鑽進水裏的很生動;老人也畫山水,沒有見他畫重巒疊嶂,他自己解釋道:“予用自家筆墨寫山水,然人皆(以)餘為糊塗,吾亦以為然”。
這些都表明了白石老人的敬業精神和永不止步的藝術獨創精神。
作者在文中還多次描述了白石老人所作的題畫詩,作者認為老人的詩:“生活氣息濃,有一種樸素的美”。
比如像:“茅簷矮矮長葵齊,雨打風搖損葉稀。幹旱猶思晴暢好,傾心應向日東西”以及“葉落見藤亂,天寒入鳥音。
老夫詩欲鳴,風急吹衣襟”,等等。
都很好地體現了這一點。
總之,這篇散文我們通過作者細膩而真實的描繪,使我們真正了解到了白石老人。
也感受到了白石老人為藝術奮鬥終身的別樣情懷。文章取材角度新穎、主題深刻,結構疏密有間、整飭齊整,語言質樸真實,但其中飽含作者的真摯情感,給我們以很深的體味。
吃飯錢鍾書吃飯有時很像結婚,名義上最主要的東西,其實往往是附屬品。吃講究的飯事實上隻是吃菜,正如討闊老的小姐,宗旨倒並不在女人。這種主權旁移,包含著一個轉了彎的、不甚素樸的人生觀。辨味而不是充饑,變成了我們吃飯的目的。舌頭代替了腸胃,作為最後或最高的裁判。不過,我們仍然把享受掩飾為需要,不說吃菜,隻說吃飯,好比我們研究哲學或藝術,總說為了真和美可以利用一樣。有用的東西隻能給人利用,所以存在;偏是無用的東西會利用人,替它遮蓋和辯護,也能免於拋棄。柏拉圖《理想國》裏把國家分成三等人,相當於靈魂的三個成分;饑渴吃喝等嗜欲是靈魂裏最低賤的成分,等於政治組織裏的平民或民眾。最巧妙的政治家知道怎樣來敷衍民眾,把自己的野心裝點成民眾的意誌和福利;請客上館子去吃茶,還頂著吃飯的名義,這正是舌頭對肚子的借口,仿佛說:“你別抱怨,這有你的分!你享著名,我替你出力去幹,還虧了你什麼?”其實呢,天知道——更有餓癟的肚子知道——若專為充腸填腹起見,樹皮草根跟雞鴨魚肉差不了多少!真想不到,在區區消化排泄的生理過程裏還需要那麼多的政治作用。
古羅馬詩人波西藹斯曾慨歎說,肚子發展了人的天才,傳授人以技術。這個意思經拉柏萊發揮得淋漓盡致,《巨人世家》卷三有讚美肚子的一章,尊為人類的真主宰、各種學問和職業的創始和提倡者,鳥飛,獸走,魚遊,蟲爬,以及一切有生之類的一切活動,也都是為了腸胃。人類所有的創造和活動(包括寫文章在內),不僅表示頭腦的充實,並且證明腸胃的空虛。飽滿的肚子最沒用,那時候的頭腦,迷迷糊糊,隻配做癡夢;咱們有一條不成文的法律:吃了午飯睡中覺,就是有力的證據。我們通常把饑餓看得太低了,隻說它產生了乞丐、盜賊、娼妓一類的東西,忘記了它也啟發過思想、技巧,還有“有飯大家吃”的政治和經濟理論。德國古詩人白洛柯斯(B.H.Brockes)做讚美詩,把上帝比作“一個偉大的廚師父”(dergrossSpeisemeister),做飯給全人類吃,還不免帶些宗教的稚氣。
弄飯給我們吃的人,決不是我們真正的主人翁。這樣的上帝,不做也罷。隻有為他弄了飯來給他吃的人,才支配著我們的行動。譬如一家之主,並不是賺錢養家的父親,倒是那些乳臭未幹、安坐著吃飯的孩子;這一點當然做孩子時不會悟到,而父親們也決不甘承認的。拉柏萊的話較有道理。試想,肚子一天到晚要我們把茶飯來向它祭獻,它還不是上帝是什麼?但是它畢竟是個下流不上台麵的東西,一味容納吸收,不懂得享受和欣賞。人生就因此複雜起來。一方麵是有了腸胃而要飯去充實的人,另一方麵是有飯而要胃口來吃的人。第一種人生觀可以說是吃飯的;第二種不妨喚作吃菜的。第一種人工作、生產、創造,來換飯吃。第二種人利用第一種人活動的結果,來健脾開胃,幫助吃飯而增進食量。所以吃飯時要有音樂,還不夠,就有“佳人”、“麗人”之類來勸酒;文雅點就開什麼銷寒會、銷夏會,在席上傳觀法書名畫;甚至賞花遊山,把自然名勝來下飯。吃的菜不用說盡量講究。有這樣優裕的物質環境,舌頭像身體一般,本來是極隨便的,此時也會有貞操和氣節了;許多從前慣吃的東西,現在吃了仿佛玷汙清白,決不肯再進口。精細到這種田地,似乎應當少吃,實則反而多吃。假使讓肚子作主,吃飯就完事,還不失分寸。舌頭揀精揀肥,貪嘴不顧性命,結果是肚子倒楣受累,隻好忌嘴,舌頭也像李逵所說“淡出鳥來”。這誠然是它饞得忘了本的報應!如此看來,吃菜的人生觀似乎欠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