③拉伊絲,古希臘兩個同名的美貌絕倫的妓女,雄辯家德摩斯底尼曾指出雖然村伊絲要價一千德拉克馬,狎客仍紛至遝來。
④公元249—251期間,羅馬皇帝德西奧殘酷迫害基督徒,以弗所有七個青年避入岩洞,長睡三百零九年,《古蘭經》說一條名叫卡特米的狗始終守護他們。
⑤菲爾杜西(940—1020),波斯詩人,著有史詩《王書》,長六萬行。
⑥阿哈布,美國作家梅爾維爾的長篇小說《白鯨》中的捕鯨船長,為報白鯨咬斷他一條腿之仇,固執地追殺白鯨,把一枚金盎司釘在船桅上,獎勵首先發現該鯨的水手。
⑦布盧姆,愛爾蘭作家詹姆斯·喬伊斯的長篇小說《尤利西斯》中的主角。
我拐了彎,從遠處望見街角黑燈瞎火,說明鋪子已經關門。我在貝爾格拉諾街坐上一輛出租汽車。我毫無睡意,幾乎有一種歡快感,心想世上唯有金錢才是最實實在在的東西,因為嚴格說來,任何錢幣(比如說,一枚二十分的硬幣)都包羅了未來的種種可能性。再說,錢又是抽象的東西,錢是未來的時間。可能是郊區的一個下午,可能是勃拉姆斯的音樂,可能是地圖,可能是象棋,可能是咖啡,可能是愛比克泰德①教導要蔑視金子的名言:它是比法羅斯島②的海神普羅透斯更為反複無常的普羅透斯。它是無法預見的時間,柏格森③的時間,不是伊斯蘭教或者芝諾學派的僵硬的時間。宿命論者否認世上有什麼可能的事情,也就是說,他們認為凡事皆有定數;一枚錢幣象征的是我們的自由意誌。(我不懷疑這些“思想”是反對紮伊爾的手段和它的魔鬼般的影響的主要形式。)我苦苦思索後睡了,但夢見自己成了獅身鷹麵怪獸守護下的錢幣。
注:①愛比克泰德,公元1世紀時的希臘哲學家,有禁欲主義思想,認為除自由和滿足以外別無他求最為明智。
②法羅斯島,埃及亞曆山大城對麵的島嶼,島上建有世界七大奇跡之一的法羅斯燈塔,高四百五十英尺,四十二英裏外就能望見。
③柏格森(1859—1941),法國哲學家,有神秘主義和非理性主義傾向,認為在時間的長河中,過去和現在都與意識和記憶不可分。
第二天,我確信自己前晚醉了。我還決定擺脫那枚使我深感不安的錢幣。我看看它:除了一些劃痕以外並沒有什麼特別。最好把它埋在花園地下或者藏在書房的旮旯裏,但我要它離得遠遠的。那天早晨,我沒有去大橋或公墓;我乘上地鐵到憲法廣場,再從憲法廣場到聖約翰和博埃多。我未經思考在烏爾基薩下了車;先往西再往南,故意拐彎抹角地在一條毫無特點的街上隨便走進一家酒店,要了一杯酒,用那枚紮伊爾付了賬。我本來戴著茶色鏡片,再眯起眼睛,沒有看門牌號碼和街道名稱。那晚,我吃了一片巴比妥,睡得很安穩。
6月底,我忙於寫一篇幻想小說,其中有兩三個啞謎般的詞組——用“劍的水”代替“鮮血”,用“蛇窩”代替“黃金”。用第一人稱講故事的人是個苦行僧,住在荒野,與世隔絕。(那地方叫尼塔黑德。)由於他生活清苦儉樸,有人把他看做是天使;其實那是善意的誇張,因為沒有過錯的人是不存在的。遠的且不去說,正是這個人殺了自己的父親;而他父親則是有名的巫師,用邪法斂聚了無數寶藏,花了畢生的時間,日夜守護著寶藏,防止貪婪的人們瘋狂爭奪。不久後,也許太快了,守護不得不中斷:他的星辰告訴他說,斬斷守護的寶劍已經鑄成。那把劍的名字叫格拉姆①。故事以越來越曲折的筆調讚美了劍的光亮和堅韌;其中一段還漫不經心地提到鱗甲;另一段則說他守護的寶藏是閃閃發光的金子和紅色的指環。我們最後才明白,苦行僧是一條名叫法夫尼爾②的龍,守護的是尼貝龍根人的寶藏。西古爾德③的出場使故事戛然而止。
注:①格拉姆,斯堪的納維亞傳說《沃爾鬆薩伽》中主神奧丁刺入樹幹的寶劍,被齊格弗裏德的父親西格蒙德拔出。
②法夫尼爾,北歐傳說中守護安德瓦裏寶藏的毒龍,為齊格弗裏德所殺。
③西古爾德,北歐傳說《尼貝龍根人之歌》裏的遍身鱗甲、刀劍不入的英雄,即《沃爾鬆薩伽》裏的齊格弗裏德。
剛才說過,我寫那篇無聊的東西時(其中還賣弄學問地插進《法夫尼爾之歌》的一些詩句),暫時忘了那枚錢幣。有幾晚,我十拿九穩地認為能把它忘掉,卻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它。可以肯定的是,我糟蹋了那些時間;開頭要比收尾難。我徒勞地重複說那枚可恨的鎳幣和手手相傳的無數一模一樣的別的鎳幣沒有區別。在那種念頭的驅使下,我試圖把思想轉移到別的錢幣上去,但也不成。我用智利的五分和十分錢幣以及烏拉圭的銅幣做試驗都失敗了。6月16日,我弄到一枚英鎊;白天沒有瞧,那天(和以後幾天)晚上,在強力的電燈光下用放大鏡仔細觀察。隨後又把它放在一張紙底下,用鉛筆拓出來。閃電、龍和聖喬治①的形象對我都不起作用;我無法改變固定的念頭。
注:①聖喬治,英國的守護神;傳說他殺了利比亞西倫湖中的毒龍,救出埃及公主。
8月份,我決定去看心理醫生。我沒有向他和盤托出我的可笑的故事;隻說我受到失眠的困擾,腦子裏老是浮現任何一件物品,比如說一個籌碼或者一枚錢幣的模樣……不久後,我在薩緬托街的一家書店發現—冊尤利烏斯·巴拉赫彙編的《紮伊爾傳說發展史有關文獻》(布雷斯勞,1899)。
那本書裏指出了我的病根。作者在前言裏說,他“試圖把全部涉及紮伊爾的迷信的文獻收集在一卷便於閱讀的大八開本的書裏,包括屬於哈比希特檔案的四篇文章和菲利普·梅多斯·泰勒報告的原稿”。似乎早在18世紀伊斯蘭教就相信紮伊爾一說。(巴拉赫駁斥了佐登伯格認定是阿布菲達寫的文字。)“紮伊爾”一詞在阿拉伯文裏是“顯而易見”的意思;也就是神的九十九個名字之一;在穆斯林國家裏是指那些“具有令人難以忘懷的特點的人或物,其形象最後能使人發瘋”。第一個不容置疑的證詞是波斯人盧特弗·阿裏·阿祖爾作出的。在一部名為《火廟》的傳記百科全書裏,那個學貫古今的托缽僧敘說沒拉子的一所學校裏有一個銅製的星盤,“誰看了一眼後就不想任何別的東西,於是國王吩咐把它扔到海底,以免人們連宇宙都忘了”。曾在海得拉巴任土司幕僚、寫過著名小說《殺手懺悔錄》的梅多斯·泰勒的報告更為詳盡。1832年前後,泰勒在布季城郊聽到一種奇怪的說法:說誰“看到了老虎”,就是說那人瘋了或者成了聖人。人們指的是一頭有魔法的老虎,見到它的人,不論相距多麼遠,統統都完蛋,因為他從此以後到死為止除了那頭虎以外什麼都不想了。據說有一個倒黴的人逃到邁索爾,在一座宮殿裏畫虎。幾年後,泰勒參觀那個邦的監獄;總督帶他看尼特胡爾監獄的一間四室,地上、牆上和頂上是一個穆斯林托缽僧畫的虎(色彩非但沒有由於年代久遠而消退,反而更加鮮豔)。那頭老虎由無數虎組成,教人看了眼花繚亂;虎皮的花紋裏有許多小虎,甚至海洋、喜馬拉雅山和軍隊仿佛也是虎形構成。畫家多年前死在這個囚室;據說他來自信德或者古吉拉特,當初打算畫一幅世界地圖。至今仍有那幅龐大的作品的痕跡。泰勒把這件事告訴威廉堡的穆哈默德·阿爾·耶梅尼時,他對泰勒說,世上沒有不偏愛紮希爾①的生物,但是仁慈的主不允許兩個紮希爾同時存在,因為一個就能傾倒眾生了。他還說,古往今來隻有一個紮希爾,愚昧時代的紮希爾是名叫亞烏克的偶像,後來是一個來自喬拉桑的、蒙著石珠綴成的麵幕或者帶著金麵具的先知②。他又說神是神秘莫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