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祺千裏迢迢從東北來到杭城,為了就是逃避在東北老家的那份孽緣。
一些在無知的農村人看來是神靈,在他這個接受了無神論觀念的讀書人看來卻是汙穢的東西,已經整整折磨了他十年。他就是借上大學機會遠遠離開那個令他非常不愉快的故土。雖然他迷信的父母極力反對,但是填誌願的時候身為半文盲的父母幾乎無可奈何。可是當他佇立在自己大學宿舍樓前的時候,他似乎感覺到這已然是命中注定,因為宿舍樓牆上赫然鑲著“嘉怡苑”三個字。
關於“嘉怡”二字的回憶太多太不開心,趙文祺實在不願回想。
但是宿舍的安排是不會變的,宿舍樓的名字不會因為他而改變的。不過令人聊以慰藉的是,這裏是遠隔千山萬水的杭城,人煙阜盛,流光繁華,那些陰邪之物自當避而遠之,更何況馬上就是秋冬季節了,他想擺脫的汙穢之物也馬上要消停一段時間了。
沒有辦法了,去吧,換個角度說,這也許是一種緣分呢,畢竟以前自己住的令他高興也不高興的房子也是如此命名。
南方九月初的太陽依然非常毒辣,炎熱且不說,單單光線的強度都讓人睜不開眼睛。趙文祺站在宿舍樓前,看著這幢建築物矗立在炎炎烈日中,說什麼也不願意跟鬼神汙穢之物聯係起來。六層高的宿舍樓坐北朝南,光線好,宿舍區前前後後也沒有什麼高樓大廈,日照充足,通風也不錯。宿舍樓的西邊是一條整潔幹淨的河流,河岸用整潔的石頭砌成,岸邊栽種著垂柳和一些灌木花卉,從垂柳的粗壯密集程度上看,這個學校搬到這裏有些年頭了,起碼這些柳樹有些年頭了。
任何東西一旦上了年頭,總有些說不出的東西在,不管是有生命的樹木花卉飛禽走獸,還是沒有生命的屋舍土石文物古董。趙文祺剛剛走進宿舍區的時候就已經情不自禁地把宿舍樓的位置環境看了個遍,這種行為跟這樣炎熱的天氣實在不相稱,因為其他人都迫不及待地進入宿舍樓找到自己的宿舍忙將開來,誰還會提著行李在烈日底下東張西望地看個沒完呢?
可能趙文祺在烈日底下站得真的有點久了,明明已經找到他的宿舍所在B幢,就是不踏進來上樓。一兩個眼尖的送孩子來上大學的家長看到趙文祺這個樣子,不免犯嘀咕:“這是誰家孩子呢?找不到自己的宿舍還是怎麼了,在大太陽底下站了這麼老半天的。”
今天是開學第一天,跟大多數學生和家長一到學校就忙前忙後安頓孩子的寢室不一樣,趙文祺首先關注的確實是環境,這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環境衛生,而是風水。
“嘿,同學,你看風水呐?”趙文祺再轉向宿舍樓時,樓梯上下來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孩子,跟他開了一下玩笑,便管自己忙事情去了。趙文祺苦笑一下,搖搖頭,如果換成文字聊天就是“嗬嗬”了,如果不是這“嘉怡”二字,他打死都不去想這些東西。大一新生第一天報到,即將開始自己大學生涯,這是一個嶄新的開始,不管是從求學方麵來講,還是從他次人生經曆角度來講,他都希望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跟過去不一樣了,這才是他要追求的。
二樓208,這是他的寢室號,從南方人的觀念上說,這個數字還算比較吉利,趙文祺聊以自慰。寢室安排了四個人,從安排表上看,1號床林楠,2號床葉茂,3號床趙文祺,4號床溫慶陽。除了1號床上有行李箱和大一新生統一發放的床上用品袋之外,其他兩張床都是空的,但是寢室裏沒有人,顯然1號床的主人放下東西就出去了。趙文祺把行李和床上用品袋放在自己床鋪位上,就懶得整理了。剛剛在太陽底下站得太久了,身上都是汗,他幹脆坐下來歇會兒。
寢室裏床鋪都安排在上鋪,下鋪沒有安排床鋪,而是書桌櫃子等。趙文祺的床位靠窗,窗戶上沒有掛窗簾,剛才還感覺烈日炎炎光線強烈得睜不開眼,現在怎麼感覺倒有點陰涼起來了?趙文祺站起來,來到窗邊,放眼遠眺,其實也看不遠,身處二樓,能看到哪裏呢?寢室外麵是很大的一片綠化園,園地裏一叢叢的冬青上,曬著好些張涼席,這都是來送孩子上大學的家長操心的。園地外麵是一條馬路,車來車往的,雖然不吵,但是還是能隱隱約約感覺到的。隻不過高高的圍牆擋住了,看不見。園地靠圍牆那頭還種著一排水杉,鬱鬱蔥蔥,綠得清脆,陽光照耀下,投下斑駁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