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死去的人們再不會計較什麼了,犧牲者捐棄了生命就捐棄了一切(1)(1 / 3)

一“大活埋”

又一個增援的步兵團在漫天的風雪中被車運到上甘嶺附近的梅檜裏。這是十二軍三十四師一○六團,也是誌願軍三兵團投入上甘嶺戰役的最後一個團隊。

十一月十五日早晨,一○六團團長武效賢趕到了上所裏北山九十二團指揮所。其時,九十三團配屬九十二團的兩個營已進入五三七點七高地北山的各個陣地,接替九十二團與敵人展開爭奪戰。

在山頂的觀察所裏,武效賢見到了先期到達的唐永舜副團長。唐副團長向他介紹了九十二團和九十三團的布防和與敵作戰情況。武效賢回憶道:“當時雪後初晴,寒風刺骨,夜間最低氣溫達到攝氏零下三十多度。我和唐副團長在觀察所裏交談著,凍得直跺腳……”

武效賢入朝時間較晚。他是在南京軍事學院學習結束後回到一○六團當團長的,當時一○六團正在金城防禦陣地上。武效賢的入朝時間是一九五二年八月一日,他沒有趕上參加五次戰役,卻指揮一○六團給上甘嶺一仗畫上了句號。

武效賢說,在他前去兵團指揮部和十二軍前線指揮所接受任務時,兵團首長和軍首長“明確告訴我,一○六團要在上甘嶺‘打到底,收攤子’。李德生對我講,十二軍已上來四個團了,你一○六團拿上去就再不上別的部隊了。鞏固陣地後交十五軍……”

武效賢肩上的擔子是相當沉重的——能不能打到底?攤子收得了收不了?

武效賢更清楚的是:上級的命令是沒有疑問的,那就是:這一仗的爛攤子,你一○六團負責最後收拾。收得了要收,收不了也要收。

此刻,十一月十五日早晨,在上所裏北山的觀察所裏,武效賢一邊聽副團長唐永舜介紹著五三七點七高地北山的陣地編成和防禦縱深的地形,一邊向南方觀察瞭望著。

說實話,武效賢這位一九三八年入伍的山西沁源人,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還是很見識了一些硬仗、大仗、慘仗的。而一○六團在劉伯承、鄧小平指揮的二野部隊中當屬一流的主力團。武效賢為自己的曆史也很自豪——“定陶戰役時,打大楊湖趙錫田的整三師,多硬的一仗,我是主攻營的營長。一仗下來,連裏剩下的戰士還不如炊事員多……挺進大別山,艱苦吧?風雪大別山嘛,我是開路營營長;淮海戰役我帶的主攻團;進軍大西南我又是先頭團,國民黨第五兵團司令李文就是我們團捉住的……”

盡管武效賢對於戰爭有著很深的閱曆,在他率一○六團開到上甘嶺參戰時心裏並沒有過分的焦慮不安,但是當他在上所裏北山的觀察所裏初次瞭望南邊陣地的時候,內心還是為之震驚不已。

他看見,“南邊遠山近嶺都被剛下過的雪蓋住了,一派銀色世界,唯獨五三七點七高地北山的一小塊地方被炮火打成一片黑色的焦土……黑禿禿的高地上,硝煙陣陣,人影晃動——九十三團的部隊正與敵人激戰……戰後我才意識到,我一○六團上去之前,陣地已打了一個多月,所有的陣地工事和坑道都被反反複複的炮火摧毀了,加上氣候已進入寒冬,我們守的時間又長,缺吃少喝,困難最大……”

武效賢說的確是實情。如果說到上甘嶺戰役之慘烈和殘酷,那麼一○六團將士們所經曆的苦難可以冠以“最”字。

首先,陣地早已不成陣地。當他們夜裏摸黑潛入陣地時,看到斷臂殘肢狼藉遍地,“真覺得是到地獄走了一回。”

一營二連一位名叫崔慶瑞的排長帶著士兵上陣地時遭遇到一件事讓他“至今想起來就毛骨悚然”。

那天夜裏,崔慶瑞帶隊從二號陣地經過。“那個地方我們叫它是鐵匠爐,是因為的確有個鐵匠爐,是過去十五軍的防禦部隊修坑道時打鋼釺用的……我們從鐵匠爐過,下了雪,又被炮火打化了,地上形成泥漿,又凍硬了,走起來很滑。在上一個坡坎時,大家都抓住從地麵露出的一截木橛子,抓住它,一使勁,就蹬上去了……”

崔慶瑞和他的戰友們,“每個人都抓住那根木橛子拉一把,上了山口……當時誰也沒看清,後來有人說那是一截死人胳膊。天亮後真看清了,是埋在土裏的一具烈士屍體被凍住了,一截胳膊露出地麵,被我們當成了木橛子……”

三營八連的副排長劉永年也遇到了相同的一幕,所不同的是他和他的戰友們並沒有把死人胳膊錯看成木橛子。

劉永年說:“我們十七號夜裏上去時,過六號陣地第二個陡坡,看到幾個烈士,遺體橫躺豎臥,估計是九十二團的烈士……有一具烈士遺體在坡上,右手像樹杈一樣伸著;另一具烈士的遺體像是半仰著坐在陡坡下。屍體和地麵凍在一起,凝結了……我們為躲敵炮火襲擊,上陣地很急,上去時,每人都踏著下邊那個烈士的頭,抓著上麵那個烈士的胳膊上去的……多少年我都忘不了這個情景,兩個烈士犧牲了,還用他們的遺體幫助我們,也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唉,踏著一個的頭,拉著另一個的胳膊……”

連日激戰中,由於陣地上的坑道被敵炮火轟擊了一個多月,再難以抗住持續猛烈的轟炸,開始出現坍塌。在一○六團防守陣地的日子裏,陸續有三處坑道被炸塌,造成慘重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