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大已為英韻恢複了名譽,她的《帕拉斯》也將在聖大重新上演,英韻那麼喜歡聖大,就讓她與自己最愛的夢卿一起留在那兒吧。”
岑嵐好像又回到去年“六·一七”的夜晚,她慘見英韻的那天,如果沒有梁敏的陪伴,她是絕對熬不過來的。今晚,她又覺得十分難熬,舊悲新痛,她抹著眼淚。
“這一切,都不是我要的!我要英韻活著……我要她活著!像可桑那樣永遠陪在我的身邊。”她涕泣著。
“可是,英韻要這些呀!”梁敏憐惜的撫摸岑嵐。
“她要這些?如果不是熊烈……”岑嵐現在想到熊烈不像當初那麼誓不兩立了,但女兒畢竟是因為熊烈的緣故而離逝,這個仇恨她很難真正化解,“她怎麼會遇上這樣的男人?”
梁敏握住岑嵐的手,“阿嵐,英韻是為夢卿而死,如果沒有夢卿,就是有一百個熊烈推動她,她也不會去死,英韻還是人為情死,她認為值得。”
岑嵐沒話了,梁敏接著,“熊烈向阿崴和大哥提出,讓他們在中央直屬機構選兩個官位,阿崴氣極了,一口回絕了熊烈,他才不要沾著自己外甥女鮮血的高官位子呢。大哥也說,我們岑家幾代人都是靠自己的能力賺錢,不要這種血腥的官位。”
岑嵐知道,軍政府解散後,岑家作為受害者,從國庫裏獲得了巨額賠償,父親岑山看著那些點不完的花花綠綠的鈔票時,大歎一聲,“我祖慈悲!”
“英韻從不喜歡金錢、享受,她就喜歡讀書,真是書呆子。”岑嵐感慨。
“也是好孩子,她能和你母女一場,你們也是緣深非常了,還是讓我們感謝上蒼吧,一切都有本來的緣由,盡管我們不能明白它。”
聖大留英湖畔的連璧雙墓終於在初七的“人日”舉行安葬儀式。
英韻與夢卿的骨灰分別由她們的親人遷移到了湖畔的新墓地,為她們捧骨灰盒的是英韻的弟弟可桑、夢卿的小堂弟升升。
主持葬儀的是聖大才子社的巴克斯,朱丹,白朗,可森與明玫,諸多認識英韻、夢卿的師長、同學都來了。
天氣幹寒、晴朗,熊烈裹著呢大衣,但沒戴帽子,他站在邊上,眼看英韻與夢卿的親人為她們供獻祭品。
岑嵐與裴陽麵對自己女兒的遺像,淚水盈眶。即使她們今天活著,也都是二十三的青春歲月。
可桑與升升把英韻和夢卿的骨灰盒慢慢放入新的墓穴,又把兩隻小花圈放到兩位姐姐的遺像前,他們鞠躬道,“姐姐,走好!”
可森與明玫一直在旁邊,白朗長歎,“真是,自笑仇多歡少——癡了!”
朱丹看著玉白的連璧墓,“但願她們能夠在天國共度!”
巴克斯說,“她們是連璧童女,寧可死同穴,不願生離裂。”
熊烈一個人站在墓的另一側,他今天整個人有點呆了,特別是明玫經過他身邊狠狠的罵了他一句,“流氓!”
熊烈聽到這樣的罵聲,真的心碎了。他仿佛看見京西公路上被卡車撞飛的夢卿,在西郊刑場上被十多發子彈穿透身體的英韻……這兩個與他毫無幹係的聖大女孩子,就這麼鬼使神差地全都死在他手裏。他是個流氓,尤其對英韻,他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政治流氓。他不會忘記,他去夢卿家裏與裴陽商議遷墳的事,當即遭到裴陽的痛斥,“你這種人也算男人?”
熊烈強挺著頭顱,葬儀已經結束,岑家與裴家的人們紛紛從他身邊走過,沒人跟他說話,才子們也踏上歸途。最後離開墓地的是岑嵐、可森與可桑。
可桑憤恨地盯著熊烈,他想衝上來。可森拚命拉住弟弟。
岑嵐走到熊烈麵前,看著這個逼死自己女兒的男人,她平靜的,“熊先生,你已實踐了全部的諾言,願我女兒的在天之靈能夠感受到你為她做的這一切,祝你前程遠大!”
熊烈悲痛的叫了一聲,“岑夫人……”
岑嵐看看他,轉身對兒子說,“孩子們,我們走吧!”
可森也朝熊烈看了一眼,他們雖然不認識,但在所有的岑、裴兩家人當中,他是唯一理解熊烈的男人。
世界上,就是這個年輕的高官替他向辜負自己的英韻狠狠的報了仇,這個仇報的是如此徹底、凶殘,以至可森都不明其中的內裏。但有一點他十分清楚,無論是熊烈還是他嚴可森,他們都輸給了英韻,他們在潛意識中都是英韻的死敵。他們都要英韻以生命的代價來贏得這場爭戰。因為他們——兩個男性中的佼佼者都想看到另一種女性的形象,他們骨子裏蔑視那些庸常的、順從自然的女人,他和熊烈的眼光同樣高超,唯獨不能製服的女子才能讓他們折服、歎賞,英韻做到了,當然,這樣的折服是沒有人性的。
可森看看身邊的弟弟可桑,這幼稚的男孩哪知道世上男女之間的怨恨?但願他永遠別知道!
嗨!堅強死去的英韻實在太可憐了,熊烈不惜名聲為她所做的的確是她所能得到的唯一安慰——來自她的同性之愛,英韻是明白男人真正居心的聰明女子嗬!
人群已經走散,隻剩下熊烈一個人呆呆的站在連璧墓前,他走過去,一雙手撫上玉白色的碑座,他碰到了英韻含笑、俊明的留影。熊烈慢慢的跪了下來,墨鏡後麵那隻殘廢的右眼發出奇異的裂痛,他的嘴唇抽搐了一下。
“你無怨吧?瞧你含笑的樣子,你被夢卿帶往美麗的天國去了,你這個單純的、沒人能夠製服的、狠毒孩子嗬……”
英韻的眼睛純真、清亮。
“你的不可冒犯的自尊,永遠得以保存的純潔,你為你的性別贏得了百分之百的滿分,這一切多麼令人……”
熊烈下跪的肢體漸漸麻木,他站起身。
眼前是清淳、明淨的留英湖,他正站在湖畔大草坪中間新立的“連璧”墓前,漢白玉的碑座素樸、典雅,碑前是英韻與夢卿的姓名、年齡和聖大學生身份,碑後刻著T代女詩人S的詩句“勢如連璧友,心似嗅蘭人”。
日光下,墓碑閃著靜穆的光色,它與聖大、留英湖共存共融。
“安息在美麗、純淨的聖大校園,仿佛你們生時那樣親密無間,你們還是幸福的吧!”
熊烈歎息著離開碑座,他站到離墓碑數米遠的地方,依然定睛地看著它,好像那就是活著的兩位聖大美少女。
“美麗的夢卿逃跑了,俊明的英韻也無法忍受的離走了,隻剩下我們男人站在這個罪惡無情卻不斷發展的大地上,做那永世不變的主宰。”
熊烈望向墓地四周岑寂的景物,在他麵對這座連璧墓時,作為男人的他是絕無什麼光彩的,這種負性感使他害怕,他終於轉身離開了墓地。
“即使是如此缺乏生存發展的正麵意義,男人必須也能夠繼續做這個世界的主宰,這不就是人類得以驕傲的根由嗎?而女性能有什麼更優越的生存方式?對她們來說也許從來就沒有、將來很可能也沒有,因為有男人這種天敵的存在。”
熊烈走下朔望橋,湖畔的連璧墓消失在他眼裏,但他往那個方向回顧了一眼,“……所以,英韻才成了碑座上的永恒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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