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老的手背布滿了枯紋，每一條紋線都是歲月流淌的痕跡，流連在鴉青的發絲間。垂暮與青春，枯萎與綻放，對比如此強烈。
肖嬤嬤沉默傾聽。
昏暗的房間中隻有低低的絮語。
“我不能騙他……”，丁含香伏在肖嬤嬤膝頭輕聲說，“七哥哥，他和爹爹不過十幾日的緣分，原算不得什麼的，可他……他替我收殮了父母，他為了尋我奔走三年，他……自從奶娘去了，再沒人像他一樣對我這般好過……”
她的目光漸漸清明堅定。
“我可以和算計我的人虛與委蛇，但我絕不能為了自己去欺騙一個真心待我之人……”
如水的月光傾瀉，她美麗的臉龐在月光中，柔弱卻堅強，
“傻姑娘，真是傻姑娘呀……”
房間裏回蕩著老婦人的歎息……
……
丁含香幾乎是一夜沒睡，初一還要起大早。好在肖嬤嬤有妙方，用煮熟的雞蛋給她敷眼睛，才消去了眼下那兩片黑青。
年初一，最重要的事便是祭祖。丁含香自從去了北七山後便請了父母的牌位回小葵山，日日受香火供奉。初二是出嫁女回門的日子，鄉間小道上，淨是些丈夫牽著韁繩、妻子騎著騾子，或者丈夫推著獨輪車妻子坐在上麵的，胳膊上挽著花布包袱，挎著竹籃，裝著帶給娘家的些臘肉、雞蛋、燒餅。
到了年初三，小葵山上的莊子便迎來了陸陸續續的客人。都是左近的相親四鄰，帶來的年禮也無非是一籃雞蛋、兩條熏肉或者自己打的一籮筐炊餅。自從小葵山上的丁大姐兒接手了田莊，大家的日子好過了很多。這丁大姐看著柔柔弱弱的，卻是個讓人敬著的，門子嚴，規矩大，讓人挑不出閑話來。還憐貧惜弱，愛老扶幼，幫過好幾家孤貧之家，在四裏八鄉名聲是極好的。鄉親們送的禮雖薄，卻著實代表了一片心意。
丁含香每一樣都鄭重手下，又精心回禮，還把一些來看望她的年長婦人請到內堂說話，使得鄉親們益發覺得這東家可親可敬。
如此，小葵山上竟實實的熱鬧了一陣，那喜慶的氣氛關著門都往外冒。
誰知道待佳客漸漸散去，惡客便上門了。
大年初五，好容易從這幾天的繁忙中解脫出來的忙裏偷閑坐下來，才寫了兩筆不甚滿意的字，丁含香就驚得滴了一大滴墨在隱隱透著竹紋的澄心紙上。
“你說誰？”她吃驚的問。
進來傳話的是昨天才從自己家回來的柱子。他年紀也大了，本來年前就已經不再許他進內院了，但他機靈，嘴皮子利索，羅大成怕旁的人說不清楚，特指了他進來。
果然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
“是謝家的那位表姑娘！不會錯，您別懷疑。”他說，“我見過她好幾回了。”
“她騎著馬跑到咱家大門前，不下馬就要往裏衝，看門的鄭大伯攔了一下，險些讓她的馬給踢了！她張嘴就罵人，罵您。阿滿正好在門房，瞧著不對，就跑去通報給大成哥。大成哥叫我去喊馬師傅常師傅，自己去了大門。我和馬師傅他們趕過去的時候就瞅見謝家姑娘一馬鞭抽在大成哥的額頭，血流了一臉。馬師傅和常師傅用棍子隔開了謝家姑娘，不讓她再抽人。可都知道她是謝家的表姑娘，也不敢對她動手，隻能先擋住她。大成哥就叫我趕緊來告訴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