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不是像過去一樣敬而遠之避之不及？
答案是肯定的。最可憐的人是桂叔，年紀越大，身體越來越不好，思鄉的情緒便越濃。以前自己每次提到什麼時候回清水寨，桂叔總是生氣的打斷，這次他卻同意自己跟齙牙叔一塊來，想必是為了落葉歸根做鋪墊。
但是從目前的形勢來看，村民們還沒有打算接納自己，這點可以通過齙牙叔的舉止判斷。齙牙叔肯定也想早點把桂叔接回來，而自己依然是症結所在，顯然齙牙叔是提前探過村民口風的，否則不會如此安排。
假如桂叔真的想回來又有機會回來，自己一輩子不進這清水寨又如何？
穆凡輕輕的歎氣，從床上起來，站到窗口望著打穀場上的火光和歡樂人群，默默的點燃一支煙，他終於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和悲涼——為了自己，更是為了桂叔。
究竟發生了什麼？
桂叔不肯說，那麼齙牙叔應該知道一些事情，這些年來，隻有齙牙叔去海州探望過桂叔，他們兩個經常避開自己談論一些事情。
抽完一支煙，穆凡決定去找齙牙叔問個究竟。
剛從吊腳樓下來，迎麵就看到那位神色古怪的海外遊客。
“穆凡先生，能過來說說話嗎？”
這位老先生身體消瘦麵帶病容，說話溫文爾雅，帶著非常明顯的海外口音。
“有什麼可以幫得到您的？”穆凡走過去非常禮貌的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麼他看到這位老先生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也正是如此，他才會在購物點看到老先生一口氣選擇了十幾萬的工藝品出手阻攔。
“首先要謝謝你阻止我購買那些不中用的東西，假如真的買了，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它們。”
“既然您不是真的喜歡為何要買呢？”穆凡頗為不解，他記得這位老先生與其他遊客不太相同，其他遊客一般會選擇金銀玉石之類可以保值的東西，而這位遊客選擇的卻是非常笨重的高仿青銅器，個頭小的幾千塊，個頭大的幾萬十幾萬都有，除了能放在家裏做擺設並無任何文化價值和升值空間。
“我從小生活在國外，最近幾年才經常回來，家父醉心於古老文明的研究，記得很小的時候，家父經常為了那些青銅器忽略家人，後來他獨自回國，拋棄了我和我的母親，不瞞你說，我對他和他的青銅器有許多複雜的感情，當我看到那些造型非常熟悉的青銅器時便有點控製不住自己，買那些東西與其說是喜愛，倒不如說是年紀大了容易懷舊。”老先生的語氣雖然平淡，卻依然可以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激動。
“事情過去這麼久了，您就不要耿耿於懷。”穆凡不知道如何去安慰，這老先生應該六七十了吧，他的父親恐怕早就不在了，此次回歸想必隻是為了追索他父親的足跡來獲得某種心靈上的安慰。
“釋懷早就釋懷了，滄海桑田，人生一瞬，遺憾也罷缺失也罷都將歸於塵土。”老先生輕輕的歎氣，很快凝視著穆凡的臉說道：“其實我也姓穆，穆紫陽，字東升，數十年來，我一直保留著這個名字，因為這是家父與我僅存的聯係。”
“穆紫陽先生，也許五百年前咱們是一家。”穆凡隨口說道，總感覺這位穆老先生有些奇怪，竟然沒完沒了的跟自己聊這些家庭瑣事。
“我有個女兒也姓穆。”穆老先生繼續說道，視線始終沒有離開穆凡的臉。
穆凡不知道怎麼搭話，心想你的女兒不姓穆難道要姓王？很快又開始忐忑不安，這穆老先生突然提及有個女兒難不成也是要幫忙相親？這可太離譜了，他六七十歲，女兒再年輕也該三十好幾了吧？
他倒是不怎麼介意姐弟戀，可總得有個限度吧。
“二十多年前，她不顧我的極力反對歸國找她爺爺，據說最後就是在這片森林裏麵失蹤的——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在托人尋找，卻始終沒有消息。”
“原來是這樣啊。”穆凡暗中舒了口氣，原來這裏麵沒自己什麼事，同時也替穆老先生難過，小時候被父親拋棄，後來女兒也離開他一去不返，這人生也夠悲催的。
“請問你繼承的是父親還是母親的姓氏？”穆老先生突然變了個話題。
這個問題有些突兀，因為穆凡根本沒有料到他在說完自己的家事之後又開始關心自己的家事，不過他還是沒有隱瞞，非常誠懇的回答道：“我的母親姓穆。”
“為什麼要隨母親而不是父親的姓氏？”穆老先生稍稍愣了愣，因為傳統子女多半是繼承父姓。
“因為我根本不知道父親是誰，而且母親生下我就去世了。”
“可以告訴我你母親的名字嗎？”
“好像是叫穆欣吧，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因為收養我的桂叔很少說這些。”穆凡撓了撓頭，他的確不是很清楚，因為從小到大很少聽桂叔談自己的身世，之所以知道穆欣這個名字，還是桂叔有次喝多了說漏嘴禿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