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你打算瞞我多久
快到下班的時候,皮埃爾拍著我的肩膀跟我說,今天晚上給他們家的第四個孩子過一周歲的生日,他知道我沒有自備車,問我要不要坐他的車一起走。我這才想起來昨天我承諾過的這個邀請。
我搖搖頭說抱歉。
他馬上問我:“是不是今天早上的病人死亡的情況影響了你的情緒?”
還沒有等我回答,他就想當然地安慰我說:“是上帝想念他了,這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我牽強地笑笑。病人死在我的手上,怎麼說也不是一件馬上可以輕鬆忘記的事情。何況死者和我之間,還轉彎抹角地有些別的牽扯。
皮埃爾又說,他準備了很多的上等白葡萄酒和新鮮生蠔。
我還是婉拒了。
有米卡在等,誰也拽不走我。
等到我走進家門的時候,毛毛已經睡了。廚房、吧台清洗得很整潔,把我這些天來積累的汙垢都掃蕩了,像是那種重新開始被人照顧著的生活。
米卡呆呆地坐在床頭陪著毛毛,她的眼睛,是這屋子裏唯一有點動靜的東西,但那動靜裏注滿的呆滯,像是另外的一個得了自閉症的孩子。
我一進門,習慣性地先去上了個廁所。衛生間裏有著明顯的被女人使用過的痕跡。我看到廁所的垃圾桶裏有很多帶血跡的手紙。
從廁所裏出來,我看似隨意地問了問米卡:“怎麼,你來例假了啊?”
米卡看了看我,眨了眨睫毛,沒有說話。
吧台上有米卡給我做好的飯菜。是久違了的家的氣氛。
我一邊拿碗盛飯,一邊招呼米卡說:“過來陪陪我吧。”
這時候,我在米卡的臉上看到了一絲隨風而逝的笑容。
我問米卡:“為什麼不接家裏的電話?”
米卡淡淡地說:“你沒有讓我接啊。”
我說:“你應該想到,除了我要找你,還有誰會找你找到我家來?”
米卡說:“我笨啊。”
我告訴米卡:“你繼父死了,我本來是想第一時間告訴你的。”
米卡問:“真的啊?”
我解釋說:“手術後的並發症導致的髒器衰竭……我們盡力了。”
米卡沉靜了一會兒,突然,她爆發出了嚎啕的哭聲。
我不知道該怎麼來安慰她。
她的抽泣牽扯著全身都在抽搐,那種激動遠非一個“悲慟”可以形容。
我找來了紙巾,遞給她。這個時候,讓她先發泄出來應該比什麼語言都更恰切。
米卡就這樣抽搐著喘息著哭了很久很久,似乎把每一個毛孔的呼吸都全部調動和更新了一遍。
然後,我跟米卡說:“好了好了,都過去了。”
米卡紅腫著眼睛點了點頭。
死亡這個話題,因為剛剛的發生離得我們太近,我們都沒有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