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家書終於來了,卻是兩封同時而至。一封,是她寫給自己報喜的,說是生了個大胖小子。而另一封,卻是皇帝追封他夭折孩子為貝勒的誥文。
夭折?死了?!自己竟是連見上一麵的機會都沒有,就逝去了?
他知道當時他的樣子一定很嚇人,騎上馬,他在當夜,就帶著穆彰阿等五百名親兵,突襲殺入了敵方陣營。五百人,精銳的五百人,速度之神速如脫弦利箭一般直插入敵軍的心腹之地。生擒了猶在睡夢之中的羅刹國最高統帥。戰鬥打了兩天兩夜,他未曾闔眼,屍山血海之中,他站了一天一夜,醒來時,已是戰爭結束之時。
未與班師回京的隊伍同行,他一路急促的帶著兩個親信先行出發。心中掛念的,是那個失去孩子的女人。他不在,她能否扛得住?
帶著皇帝賜予的無上榮耀回到王府,回到東苑,還未進門,就聽見她對葉兒說,要砍了園子裏那株從皇宮移植而來的梅樹。
砍了?他有沒有聽錯?大婚那日,她親口對他說過,那梅樹和她是一體的,梅樹的根須紮入王府有多深,她在這裏相伴他一生的決心就有多深。如今她竟是要砍了它……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惶恐。
他在怕什麼?天不怕地不怕的恭親王常寧,幾時也開始如此在意一個女人的心思了?
隻是當他踏入廂房,看見那雙從前望著自己總是含情脈脈的眼眸裏已經一片空茫的時候,他竟控製不住自己的顫抖了起來。
那還是她嗎?還是那個天真嬌憨,清純澄澈的敏梅嗎?
她看著他,淡淡笑了,那笑容,是他以前從來沒有在她臉上看見過的,那笑容,竟與歸元堂裏額娘的笑容一模一樣。那是經曆情殤的女子,幡然醒悟的笑容。
雖然他依然可以看見她眼裏自己的身影,但那身影卻逐漸變得模糊不清了,仿若不見。
她是在怨他嗎?怨他沒有保護好她,沒有保護好孩子?
他急切的想要對她說,以後他會保護她,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她卻已經轉過身去,不再看他。聲音清冷的喊他“王爺”,緩緩卻堅定的將手中的和離書交到了他的手中。
那一刻,他心中的一角轟然坍塌了。她對於自己,並不是完全沒有意義的,對不對?隻是這個醒悟,卻似乎來得晚了些。
放她走?或者留下她?他思量再三。太皇太後一次又一次的召他和敏梅進宮。勸慰,威脅,軟硬兼施之下,她卻隻是一直保持著那冷淡的笑容。
太皇太後終究是寵她,百勸無用之下,也隻好聽之任之了。
禦花園裏,他們相對兩無言。
一瞬間,他突然害怕了她那樣的笑容,害怕自己終此一生都將麵對她那樣淺淡無情的笑容。終於,他答應了她的和離,鬆手,放她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