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去之前,他幾番猶豫,卻最終還是沒有對她說出口。上了馬,他囑咐管家,除非她問起,否則不要對她說自己去了前線。
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他沒有去細想。隻是心中對於離別的畫麵感到有些害怕。怕什麼呢?他又不敢去想了,一路北上,回蕩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那年圍場狩獵,他將她拋下時,她眼中始終閃動,卻倔強不肯落下的淚花。
這女人,是他所有煩惱的來源。揮動馬鞭,他用力甩出去,馬兒奔騰起來,呼嘯耳旁的風聲卻甩不去那張縈繞腦海的容顏。
他的家書,是到了戰場十日之後來到他手中的。娟娟字跡,書寫的是生活中一些瑣碎之事和她對他無盡的思念。是一個身處王府侯門之中女子的無奈和寂寥。
緊攥那薄薄的信箋,軍帳之內,將士之前,他竟然一再分了心…亂了,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亂了,從她出現,他的人生就一再出現了反常。對於萬事皆有計量的他,卻唯獨無法計量他們之間的一切。
家書日日一封,軍中一幹人等,都十分羨慕,直說福晉對他真是一往情深。
一往情深嗎?他不懷疑她是喜歡自己的,隻是她喜歡的是恭王爺常寧,還是單單常寧這個人呢?他知道不該這麼想,卻是控製不了的去假設,如果有一天自己沒有了高貴地位,熏天權勢,他還可以剩下些什麼。親人?妻子?見多了的冷酷現實告訴他,不要對真情有太多的期待。他並不是幸運之人,從一出生就是如此。
陣前拚殺三月,穆彰阿說他好像是瘋了一般,隻要上戰場,必定殺紅眼。敵人隻要聽見常寧二字,聞風喪膽。
他聽了,不吭一聲,隻有自己知道,回到軍帳之中,枕頭下放著的是她成摞的長篇累牘的家書,繁複到連家裏下人誰出嫁了,誰生孩子了都寫得清清楚楚。那些字字句句,糾結著他的心,不肯放過他。讓他夜夜難眠。似喜似惱,矛盾不堪。
相對於她的贅言,他的回信就要簡單許多,永遠隻有四個字“平安勿念”。
在她寫到第一百封信的時候,他攤開紙卷,得到了一個好消息。
她竟是有喜了!有了他常寧的第一個孩子!自十三歲識人事,他也曾有過無數女人,但孩子確實第一次擁有。對於孕育自己孩子的女人他一直很挑剔,也非常小心。因為他知道王府之中關於嫡長子的爭奪,世子的傳承,殘酷程度不亞於太子之位的權欲之爭。隻是他卻不知道,自己最後怎麼會默許了她成為自己第一個孩子的母親。
他不是不愛她嗎?不是厭惡她隨意擺弄了自己的人生嗎?
麵上如常的還是一片不動聲色,心中卻早已經炸開了鍋。待到日落之後,他來到營地後的草坪上,借著月光,一遍又一遍的看著那幾個字。回到營帳,他終於睡了一個好覺,他做了一個夢,夢中出現的竟是自己晚年,兒孫滿堂的模樣。身邊那張太師椅上坐著的陪自己度過一生的良伴,竟然是她!
與羅刹國的戰役,一打就是整整一年,算算日子孩子誕下應該已經三個月了吧?整整四個月,他沒有再收到她的隻言片語,他心中惶惑,是不是路上交通阻塞,讓信差延誤了書信的往來。對家書的期艾讓日子變得難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