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盛夏,當時我的女兒剛剛出生不久,不巧的是我又下崗了。迫於生計,就想和同事小韓合夥做點生意。有一天我們打聽到鄰縣離我們不遠的一個村子裏,批發的飼料很便宜,就決定拉一些回來賣。小韓剛剛買了一台老掉了“牙”的拖拉機,雖然樣子很不體麵,但總算還能動,這對當時的我們來講,已經是莫大的滿足了。那天下午,我們先把車開到了修車鋪給拖拉機打氣。可車鋪的師傅一連弄了幾下都沒能打上,就順手用工具擰了擰氣針才算大功告成。於是,頂著火辣辣的太陽我們就興衝衝地上路了。不到二十華裏的路程,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估計到不了天黑就能回來。
那台“老爺車”乍一出來“放風”,仿佛也十分興奮,吭哧吭哧地唱著歌賣力地跑著。一路倒也無事,我們很快就來到了那個村子裏批發飼料的店鋪,果不其然,那兒的飼料確實比我們這兒便宜不少。看好貨,談完價錢,我和小韓裝上飼料就往回返。而此時的太陽還高高地掛在頭頂上,沒有一點下沉的意思。事情異乎尋常地順利,我們倆都很高興。似乎馬上就會有一筆不菲的收入。於是,就合著那拖拉機的囂叫也哼起了小調。
可沒想到車也就剛剛跑出一裏地的樣子,就聽到車後“撲”的一聲銳響,車身重重地傾向了一側,差點把坐在車後鬥高高的飼料垛上的我閃下來。“肯定出事了!”,在前麵開車的小韓急忙把車停下,跳下來跑到車後麵一看:這下可慘了!原來一來的時候,在車鋪裏打氣,那師傅把車針給往外擰了擰,可打完氣卻忘了再給擰緊。空車跑的時候沒什麼問題,可現在車上裝了載,一軋一顛,那氣針就像出膛的子彈一樣“嗖”地一聲躥了出去,再也沒了蹤跡。我和小韓一下子傻眼了,沒成想一個小小的疏忽竟招來了大麻煩。“怎麼辦?”我倆一屁股坐在路邊的土地上,張飛穿針——大眼瞪小眼,幹紮煞手沒轍。
等稍微平靜了一會兒,我忽然想起這兒離我姑姑家不遠——這裏飼料便宜的信息還是姑父告訴我的,就向小韓建議,不如先把飼料卸下來,把壞車鬥送回到賣飼料的老板那裏,多說些好話,然後再到我姑姑家讓她幫忙給借個車鬥把飼料送回家,再把車鬥給還回來。事已至此,小韓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好按我說的把飼料卸下來,由我看著,小韓開車把壞車鬥送回到賣飼料的老板那裏,然後又開著車頭到我姑姑家(不久前我們倆剛剛來過),講明情況,姑父急忙到鄰居那裏借來了車鬥,又跟著小韓來到馬路上,幫我們重又裝上飼料,打發我們上路,並且囑咐我說那車鬥的主人明天一早還要用車,今晚說什麼也得給人家把車鬥送回來。我和小韓一迭聲地答應著,把車發動起來,重又小心翼翼地上路了。一番折騰,我們倆早已筋疲力盡,而此時的太陽也已偏西,懶洋洋地掛在樹梢上,紅彤彤地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激情。
當我們一路蹣跚終於趕到小韓的家裏時,天已經完全黑透了。家裏人忙幫著把貨卸下來。依我的意思,打算馬上和小韓返回去,把車鬥還給姑父的鄰居。可小韓說這一折騰,人早餓得前心貼後心了,還是先吃點東西再說吧。其實我那也是硬撐著說,人也和小韓一樣,幾乎要餓昏了。好歹填補了填補肚子,時間已經快到晚上九點鍾了。因我再回來時中途就可以下車到家,小韓就又喊了他同村的一個開車技術特別好的小夥子開車,回來的時候好給他做個伴。
車,又顛簸著上路了。這真是一台“老爺車”,連車燈都不亮,我和小韓就站在車後鬥上,高舉著一個充電式的手電筒給那個小夥子照著路。整個的道路崎嶇不平,那小夥子車又開得飛快,我們倆在後麵一顛老高,連手電也拿不穩,光柱在車前搖晃成一條飛舞的銀龍。弄得我心裏直發毛,一個勁兒地招呼他把車開慢一些。可小韓卻不在意,說沒事,他經常走夜路,習慣了。
就這樣,一路揪著心站在那台破拖拉機上顛簸著。中途我們要經過一段河畔上的土路。一來的時候,我們在這兒經過一道當地的老鄉們澆地時挖的水渠,還沒來得及填平,道是在這兒拐了一個“S”形才能繞過去,路況挺複雜。看看快到了那裏,我急忙大聲提醒那小夥子減速。可機器轟鳴,再加上道路不平顛簸中車鬥發出的巨大的震響,前麵的人根本聽不到。耳輪中就聽到“咣當”一聲,那車頭在溝渠裏跳了幾跳,然後就像一頭疲憊的老牛,呼呼地喘著粗氣,趴在那兒再也不動了。我和小韓在後麵被顛得一躥老高,差點沒被甩出去。“四虎子!”小韓大叫著那個夥伴的名字,瘋一樣跳下車,跑到前麵去看那個年輕人。就見那開車的小夥子呆呆地坐在駕駛座上,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前麵的水溝,好像不相信這是真的——他都要被嚇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