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的親戚送我一盆花,圓圓的蔥頭一樣的根莖,四五片碧綠修長的寬葉子,我卻忘記了問她這花到底叫什麼名字。
“拿回去好好養吧,它快要開花了。”親戚用手指了指莖旁邊葉下一枚剛剛突出的碧綠的尖芽(這大概就是將要竄出的箭莖了),一臉鄭重的樣子。我不禁又仔細地瞅了瞅那花,隻見那小小的箭莖娃兒偎懷般還緊緊地貼在主莖上,又像是捉迷藏時小夥伴悄悄露出的小腦瓜,靈巧巧的,但一點也不見花苞的模樣。這也能很快開花?我不禁生出些懷疑。
把花帶回家,依照親戚所說,澆水,鬆土,搬出去曬太陽,然後就在有閑之餘,悄悄地站到它麵前靜候花開。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那箭莖仍不肯離開“媽媽”懷抱。三天過去了,四天過去了,我依然沒有看到它有什麼長高的跡象,就忍不住有些心焦:像這個樣子怎麼能指望它很快就能開出絢麗的花來呢?
正巧我因有事,暫回老家小住了十幾天。等再回來看那盆花時竟駭了一跳:原來那箭莖竟已竄出了三寸多高,頂上的“尖兒”也變得粗碩了許多,多少有了些花苞的模樣。這小東西,怎麼愛背著人偷長!我在心中笑罵了一句,於是就又走得近些,看得也愈發仔細了。隻見妻已將那圓圓的根莖周圍的泥土拂開了些,差不多隻留下那淺淺的根在土裏。原來她聽旁人說這東西不喜歡被埋得太深(它倒是蠻有個性的噢),而它的葉子卻不見有任何的長進,那嫩嫩的綠色被拔高的濃翠的箭莖一顯,反有了些鵝黃的底子。是的,那箭莖是翠綠色的,厚重得有點深沉的意味,顯得十分健壯,好像裏麵蘊藏著無窮的養分。在它的身上還有一些星星一樣閃閃發光的紫色的斑點,就像縣城裏女人們鍾愛的那種用來做長褲的衣料,漂亮極了。
此後為了防止自己再一次因性急而連續地受到失望的打擊,我就故意忍住好幾天不去看它。等再去時,它果然又長高了些,等過幾天再去,它又長高了!於是我的心裏就滿懷著興奮和喜悅。原來等待一支花開的過程也是這等美妙。
終於我等得連那箭莖上的花蕾都有拇指樣大的時候,它總算裂開了一道細小的縫。隻是很淺,還不能瞧見裏麵哪怕是一丁點的美麗和神秘。“把它剝開一些。”我突然生起一股衝動,但旋即又如水中投下石子蕩起的波紋一般,很快消逝了。因為我聽過一個關於蝴蝶的故事,說是有個人很喜歡蝴蝶,有一天,他在叢林裏發現一隻蝴蝶正在化蛹。蝴蝶的身子已經蛻出,還剩下翅膀沒有掙脫。於是這個人就躲在一旁偷偷地觀望。一個時辰過去了,那隻蝴蝶沒有任何的動靜。兩個時辰過去了,蝴蝶還在努力地掙脫蛹殼的捆束,但仍不見有任何的進展。那人實在不忍心看蝴蝶再受那痛苦的煎熬,就走上前去把蝴蝶的翅膀從蛹殼裏給拔了出來。因為他希望那隻美麗的蝴蝶能早一點張開它的翅膀,在草叢中曼妙地飛舞,在樹林間自由地翩躚。可是,那隻蝴蝶卻再也沒能從地上飛起來。而現在,我又怎麼會有如那個愛蝶人一樣荒唐的念頭呢?一邊哂笑著自己,一邊又強迫自己離開那花,返回屋子裏繼續寫一些零碎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