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頭是汗,蹲在洞口處,焦急萬分。
“咩咩,怎麼辦,我的功力,竟然打不開縫隙!”他急得原地打轉,咩咩在他懷裏,扯著他的前襟,探出小頭,一雙大眼睛咕嚕咕嚕,也盯著縫隙。
嗷嗚,走廊盡頭,傳來細弱一聲虎仔吼聲,濃濃黑霧裏,那聲音一聲高過一聲。
敖包摁住前胸拚命向裏麵拱動的咩咩,眯著眼睛直起腰來。
突然,從黑霧裏躍出一隻小虎仔,咆哮著,瞪著一雙碧眼,朝著那條肉縫衝了過去,撞到閉合之處之前,揮動著尖利的爪子,狠狠的淩空抓了一把。
奇跡般的,那條肉縫顫了一下,飛快的打開了。
小虎仔想也不想,就躍了進去。
一切動作,都快得跟閃電一樣,敖包目瞪口呆的跟在後麵,正要跟著往下跳,那條肉縫卻猛地關了上去。
“咩咩,上,你也去抓它!“他一把扯出咩咩。
咩咩淚流滿麵的抱頭,左右甩動額頭上的絨毛,大叫:“咩咩的是蹄子,抓不開,抓不開!“
它又要變節了,以它的觀點來說,目前的狀態,它更適合做一個妖獸的爪牙。
於是它很正直的挺起胸膛,轉身同敖包道:“包包,我們變節吧,你看,師父和師公都被吞了,老大變天了……“
敖包目瞪口呆。
咩咩進一步的勸說他:“出來混的,跟一個好老大很重要,我們投靠這裏的大妖物吧!“
噗……敖包淚流滿麵的拎著咩咩,怒吼:“羊咩咩,請不要這麼理直氣壯的叛變好不好!”他是來學習三觀很正的凜然正氣的,為毛會被這個沒有節氣的小東西給纏上。
“我們這樣是不對!”他拎著咩咩,手尖幻化出龍爪,輕輕一劃,那道肉縫果然迅速的又打開了。
他掄起手臂,毫不猶豫的將咩咩就丟了下去:“不能丟你一隻羊在上頭,萬一又叛變了……”他唧唧歪歪的隨即跟著又跳了下去。
相較於前兩位的一聲不吭,這兩位叫得可真是驚天動地!
……………………
畢靈靈其實很早就來到這個鎮了,這個鎮子是東部和西部的臨界點,再往前,便可以順著官道回到仙山腳下,可是她卻留下了。
並且照著自己現在的情形,一直扮作小貓藏在一戶瞎眼的老太家,每日裏除了喵喵的扮作小貓騙些飯食,其他的時候就是整理自己的情緒。
前麵的路怎麼走,身邊需要什麼樣的夥伴,對她來說,都是無數個問號。
她想過再次嚐試一次,去尋找天官,可是……似乎,師父已經和她隔離成了兩個世界了!他已經不再是她一個人的師父了!
她又想起昨日相遇的情形。
昨天傍晚的時候,她吃完晚飯,閑來無事,心血來潮的化作人形,一個人站在官道上發愣,遠遠的看見一行人從東部趕集而來,叫她驚喜的是這中間便混雜著她一直心心念念著的天官師父。
他穿著藏藍的粗布衣袍,似乎有著極重的心思,一個人垂著頭默默的提著小劍,一聲不吭的走在隊伍中間,一向掛在嘴角的淺笑換上了滿臉的凝重,就連一貫舒緩著的眉頭,都緊緊的皺在了一起,這樣的天官,讓畢靈靈很是陌生。
她鼓足了勇氣,細細去看著他腕間的金鐲子,生怕再次被藏在他腕間的小龍仔給踢傷,再三確認以後,驚喜的發現此刻他的腕間居然是空著的。
於是,她又忐忑又驚喜的迎了上去。
“師父……”她笑嘻嘻的看天官,等待著天官認出自己。
她這個人形的樣子其實是有幾分像之前的樣子的,不過一定需要細細的看。否則雖然有略同,但是整個看來又比原先漂亮太多。一樣的輪廓,黑眸蘊波,紅唇嫣然,隻是微微一笑,卻比以前生澀的畢靈靈不知要多出多少份嫵媚。
她忐忑著,眸子殷切無比的看向天官,等待他同她相認。
可是,他隻是提著劍,傻乎乎的朝著身後的某個路人甲看去,一邊小心翼翼的繞開了她,唯恐自己擋了她的視線一樣。
“師父!”她又叫他,站立在他前頭。
天官垂了眸子,皺著眉頭,似乎連看都不願意看她,察覺到她擋了自己,隻是困惑的抬起頭來,瞄了她一眼,詫異道:“姑娘,你叫我?”
他一邊說話,一邊依舊朝著身後某個趕路的路人甲瞄了一眼。
“哎,你認錯人了吧!”見畢靈靈不聲不響的,他很有禮貌的朝她微微頷首,又意興闌珊的繞過她。
眼神和動作都客套到生疏。
“……”畢靈靈心裏添了把火,正要發作,遠遠的看見那日踢傷自己的小龍仔騰雲抱著羊咩咩飛了過來,嚇得一下子跳進草叢裏,幻了虎仔的樣子,一路狂奔而去。
一邊奔跑,一邊止不住流著熱淚。
師父的身邊,似乎已經回不去了。
以前師父一直是一個人,從前的師父隻是她一個人的師父,可以任由她任性,可以無限的愛護她,可是現在呢,他的身邊有了一起作戰的夥伴。
她便成了多餘的了!
原來自己真的是多餘的,每個人的世界裏,原來都已經容不下她了!
她刹住腳,提起虎爪,拚命的撓自己濕掉的麵頰,哭累了,就伏在草叢裏發愣。
直到第一顆星星升起,她才垂頭喪氣的照著原路返回去。
回去以後,她比以前更加沉默,就連以往敷衍騙飯的喵喵聲,也提不起勁來模擬了,那位瞎眼的老婆,聽不見聲音,以為她又野了出去,拌了一份冷飯,丟在屋角邊,等待她回來。
她伏在地上,蔫蔫的楞了好久,終於還是下了決定。
與其扮作貓咪在這裏自怨自艾,不如再次勇敢的去確認一次,如果天官還是認不出自己,她決定一個人麵對未來。
她一向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有了決定以後,立刻撲過去,將那盤冷飯舔下肚子,一路抖擻著精神小跑去了客棧。
這個鎮上隻有一家客棧,奇怪的是,不論是東部還是西部的趕集人,從來不在鎮上住下,都是遠遠的繞開,哪怕風餐露宿也不會入住這個鎮上的客棧。
可是偏偏天官卻住了進去。
畢靈靈一路奔跑,嗅著天官的味兒,尋到了客棧。
彼時客棧已經變了形狀,門口之處,比白日裏更加詭異,扭曲著,猙獰著,遠遠一看,就像一張皺著的老婦臉。
畢靈靈頓了頓腳,想起天官還在裏麵,鼓足勇氣,閉著眼睛就竄了進去。
這裏麵到處都是黑蒙蒙的煙霧,飄著腐蝕的酸餿喂,每走一步,腳下似乎都踩著不同的垃圾,有的極軟,有的極滑,如同絲一般纏繞著它的小爪子,更多的是黏黏的滑膩感。
她一點都不敢細看,生怕一提腳,自己嚇到渾身無力。
自從投了虎胎以後,她的嗅覺和聽覺就比以往靈敏許多,剛竄上樓梯,她便聽見天官悶悶的哼了一聲。
這一聲驚得她方寸大亂。
“師父……”她想也不想抓開了那道縫隙,跳了進去。
裏麵照舊是黑乎乎的,她一落地,就幻了人形。
“師父,你在哪裏?”她有些害怕,怯生生的問。
“莫怕!”忽然,黑暗之中,有人點起了火折子,淡淡橘色的微光,帶著些許暖意,頓時在黑暗中蔓延開來。
“姑娘是你?”手持火折子的果然是天官,他狼狽不堪的扶著牆壁,發帶早已經散落開去,一頭的長發,如同上好的黑緞子,落在腰背之上,柔順光亮的披散開來。
蒼白的臉上,蹭了些猩紅色的血漬,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旁人的。
隻有一雙黑眸依舊璀璨發亮,此時帶著些許迷惑,正一個勁的盯著畢靈靈:“姑娘,我們……認識麼?”他困惑,試探性的問道:“姑娘是哪派的仙友?”
畢靈靈暴怒。
“天官,你真是氣死我了,我是……”她剛要說話,頭頂上呼嘯聲至,嗖嗖,又落下兩人。
天官大驚,一把摟過她,氣息不穩的低低喘息。
“你受傷了?”畢靈靈被他摟在懷裏,聽他的喘息之中似乎帶了苦楚之感,不由得大驚,轉過身去,伸手扶住他。
“天官師父……”
“師公……”
落下的兩人異口同聲的叫喚,看見畢靈靈,都鬆出一口氣,咩咩欣喜的顫叫:“師父……”小絨毛抖啊抖,就要撲過去。
被敖包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提在手裏:“你不要過去破話氣氛!”
天官被咩咩的那一聲師父給震住了,滿眼的難以置信,一雙眸子,如同磁鐵般吸在了畢靈靈身上,再也挪不開去,臉上的表情,又是欣喜,又是難過。
“小叉……”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小心翼翼的問。
畢靈靈很是生氣,伸出手來,沉默著細細檢查他的身體。
“小叉!”他終於確定,顫抖著手臂,一把將她鎖緊,眼睛都是濕漉漉的,生怕自己一鬆手,眼前的小徒兒就會憑空消失。
“不要叫我!”畢靈靈惱怒,伸手拍他環住自己的胳膊。
天官歎出一口氣,將胳膊收得更緊,忍不住笑出聲:“對不起,小叉,為師沒有認出你來!”
畢靈靈又是生氣又是失落,道:“我在你麵前,前前後後的出現了三次,如果沒有旁人指點,你便認不出我麼?”她說不清心裏的情緒,隻是覺得有一股酸酸澀澀的感覺由心底蔓延開來。
天官臉紅了,小心翼翼的彎下腰來低聲細語的賠笑:“對不起對不起,師父從來不會盯著別的姑娘看,小叉變得又如此不一樣了,師父怎麼認得出?”
畢靈靈抿著嘴巴,聽見那句從不會盯著別的姑娘看,禁不住想笑。
可是卻又忍不住流下淚來。
這一路,她一直是一個人,被背叛,被傷害,被當做寵物,一直一直都沒有安全感,每日都活在恐懼之中。
這個世界同原先的那個相差太大太大,她不知道下一刻,自己又會發生什麼變故了。
直到現在,她又尋著了天官,多日來的恐慌,居然一掃而空。
她笑著流淚,越流越多,禁不住舉起手來擋在自己的眼前:“師父,我原本以為你的世界裏,已經容不下我了!所以想趕來見你最後一麵。”
天官心裏頓時心酸不已,那種強烈的鈍痛感已經轉為了一下一下密集的刺痛,他再也受不了禮節,垂下頭來,一下子吻在了她的頭上,垂下睫毛哽咽道:“你怎麼能這麼想?師父這裏,永遠是你的庇護所!”
這個吻,帶著憐惜,帶著自責,絲毫沒有任何歧義。
可是兩人反應過來,依舊都僵直了。
敖包躲在旁邊,提著羊咩咩,拚命的忍住笑,小聲的對著羊咩咩道:“我們轉個身,不要做電燈泡!”
咩咩咕嚕著大眼睛,好奇的問他:“電燈泡是什麼啊?”
敖包嫌棄它羅嗦,使了個噤聲的咒語,抱著它,走得遠遠的探路。
天官和畢靈靈兩人對視,都是麵紅耳赤,心裏蜜意無限,可是麵上依然保持著正兒八經的樣子。
畢靈靈道:“師父,徒兒下山以後一直念著你!”
天官道:“小叉,師父很是記掛你!”
兩人的表情表現得是那麼的正經,好像真的是師徒兩個久別重逢,可是握在一起的手,都從手心裏滲出細細的汗來。
等到平靜下來,畢靈靈低聲道:“師父,以後不要喚我小叉了,叫我靈靈吧!”
天官愣了愣,眼兒彎彎的笑了笑,脫口而出道:“不管小叉還是靈靈,師父喚得始終是自己最心愛的!”
話一出口,他便愣住了,立刻小心翼翼的補充:“最心愛的徒兒!”
畢靈靈的笑容僵了僵,有些失落的轉了話題:“師父,你可是哪裏受了傷,我見你氣息似乎一直在波動!”
從剛剛開始,她就發現,天官似乎一直在隱忍著,似乎忍著巨大的疼痛。
天官安撫著微微笑了笑,擺手道:“不知道怎麼回事,到了這裏,師父的法術全然使不出,現在跌落在這裏,每呼吸一下,骨骼都會隱隱的痛!”
他像想起了什麼似地,又抓緊畢靈靈的手,緊張的問道:“你可會這樣?”
畢靈靈很困惑的搖搖頭。
她倒是覺得呼吸和平日沒有什麼區別。
“靈靈,若是有什麼意外,你提著師父的劍,自己先衝出去吧!”天官皺皺眉,似乎有些擔憂,順手將自己的寶劍塞進了畢靈靈的手裏。
劍柄還帶著他的體溫,畢靈靈握緊了劍柄,咬牙切齒的怒視他:“你又來了,是不是又想讓我保護你啊!”
“……”天官嘴角抽了抽。
“男人要靠得住,母豬都會上樹!”她怒,橫劍在胸前,狠狠的掐了一下天官的手,卻走在了天官的前頭,用身子掩著他:“師父,我早就覺得你不行了!”
天官,哭笑不得的想起良民鎮的那次的評價,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唇角微微揚了起來。
“所以,這次換我保護師父吧!”畢靈靈嬉笑著回頭,眼睛看向天官,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師父,你怎麼……”
……………………
天官也驚詫的看著自己的手。
那雙手本來是大而溫暖的,骨節分明,指節修長,現在卻縮了水,小了整整一小圈,原本是鬆鬆包裹著畢靈靈的小手的,現在隻能勉強裹住她的手。
“師父,你你你……”畢靈靈又是驚詫又是好笑,“原來師父正太的時候,是這個模樣!”
不錯,天官此時的身形比之前矮了好幾分,幾乎和畢靈靈平行了,原本俊逸的臉龐,因為稍稍多了些許嬰兒肥,而顯得稚氣許多。
原本在腳踝處的藏青色長袍,稍稍拖了地。
抿嘴皺眉時,顯得十分可愛,儼然一副十三四歲的小正太模樣。
“為什麼是這樣?”他的聲音也帶上了少年時期獨有的清脆,雖然依然能夠感覺到之前的語氣,但是聲線明顯亮了許多。
他皺著眉頭,沉默的縮回手來,仔細的低頭打量自己。
稍稍圓潤的小臉之上,眉目顯出少年的稚氣,如果說成年的天官五官是精致清俊的,那麼此時天官的五官,更有一份稚氣的溫潤感,說話間,梨渦都會淺淺的閃現,配著撲閃著的長長睫毛,更讓人覺得他可愛無比。
“師父,你小時候就是這個樣子麼?”畢靈靈本來有些驚怕的,看他轉著眼睛,抿嘴發愁的樣子,不禁好笑了,他都不知道,他這副模樣要多可愛有多可愛,那臉頰上的梨渦因為他雙頰變得稍許圓潤,而顯得更加的深。
“怎會這樣?”他抬頭看看幾乎和自己一樣高的畢靈靈,有些不快,他跨過去,做了個很孩子氣的動作,一把抱住畢靈靈,伸手朝著兩人的頭頂比劃了比劃,立刻將眉頭又皺了起來:“我跟你一樣高?!”
他幾乎是驚叫出來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