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5 鬼母腹中
話說當日天官牽了咩咩,一行人去尋畢靈靈。
走過山頭,這日到了一個城鎮,此處偏西,夏天炎熱,冬天也是一派暖意,咩咩嫌熱,走一些路就要耍賴打滾趴下來吃些青草。
磨磨蹭蹭走了四五天,一個鎮子都沒有走出去,敖包再也忍不住了,從天官的手上跳下來,卷起袖子來恐嚇小羊咩咩。
“你最好給我有導航羊的自覺,要不然我抽得你滿地找牙!”他揮揮手臂,故意讓咩咩看到他凹凸有致的肌肉。
咩咩嚇得用小蹄子蒙住眼睛,大眼睛咕嚕嚕的在蹄子後麵轉動,好半天才甕聲甕氣的回答他:“媽媽說,男孩子不可以打女孩子!”
噗……這下連天官都樂了。
敖包怒極反笑,拎起它,左右看它的性別,咩咩雙蹄捂住下體,眼淚汪汪的尖叫:“唐突佳人是可恥的!”
敖包終於忍不住大笑,晃動著咩咩的小腦袋問:“你是母性的麼?”
咩咩委屈的抽泣,用小蹄子堅強的跟他作鬥爭,一邊哭一邊反駁他:“媽媽說,咩咩長得白白嫩嫩的,不可以給男生知道我的性別!”
敖包趁它不注意,壞笑著一把撥開它的小蹄子,也愣在那裏了。
然後僵直的身體,將它緩緩的放在地上,幹笑:“你這麼小,性別什麼的完全無所謂啊!就跟浮雲一樣!”
咩咩幻滅的呆滯了,小蹄子高高的舉起抱住自己毛絨絨的小頭,片刻之後,突然嚎啕大哭,傷心欲絕:“你要對咩咩負責任,你看光了咩咩!”
“……”敖包直接無視了它,滿臉通紅的,金光一閃,化作一道金箍重新繞於天官的手腕。
天官很是無奈,看見咩咩抱著自己的小頭,絨毛哭得一顫一顫的,很是不忍心,抿了抿嘴,蹲下來,將它抱了起來,安撫它:“咩咩乖,師公會讓敖包負責的,不哭不哭!”
金鐲子抖了抖,複又恢複了平靜。
咩咩瞪大圓溜溜的眼睛,咬住自己的一隻小蹄子,含含糊糊的誇獎天官:“師公,你是好人,咩咩一定找到師父,讓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天官有些惶恐,聽到這話,心裏亂成一團,分不出是苦澀還是甜蜜。
“咩咩,你錯了,師公對你的小叉師父,是一種……親人的關心!”他不敢多思,生怕見了麵,會嚇跑畢靈靈,索性心無雜念的往純潔的地方思考,斟酌著告訴咩咩,想起之前的牽腸掛肚,他聯想起民間親人之間的掛念,順水推舟的認為自己和畢靈靈完全是一種親人間的掛念。
咩咩不懂了,咬著小蹄子,將眼睛瞪得大大的思考。
天色已經不早了,天官帶著咩咩,尋了鎮上稍稍整潔的客棧住下。
這間客棧雖然整潔,但是卻十足陰森,外麵是夕陽殘光,一旦踏入了客棧,便連一絲光線都沒有,黑乎乎的一片。
跑堂的小二也不甚熱情,懶洋洋的看向天官,道:“自己隨便尋間房吧,晚飯會送上去,這裏處處空著,晚上不要出來亂走!”
涼風一陣,像是帶著陰氣,從客棧外麵卷了進來,似乎吹落了些什麼,客棧內的木質樓梯發出咕咚咕咚小物墜落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詭異而恐怖。
天官皺了皺眉頭,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掩住了黑玉般的眸子,伸手死命的摁住腕間金光大作的金鐲子,回頭吩咐咩咩:“咩咩,跟著師公後麵,一步不要落!”
咩咩乖乖的點了點頭,瞪大眼睛極為天真無辜的樣子,四處打量。
一陣陣的惡臭從客棧裏隱隱的吹來,那小二見天官願意住下,臉部僵硬的笑了笑,提著一盞燈籠走在了他的前頭。
燈籠灰暗,光線細小的可疑,橘色的一小圈光暈連小二整個人都照不周全,天官跟在他的身後,抿緊了嘴唇,一步一步的極為緩慢的移動步伐。
手指緊摁腰側的劍柄,目光如炬,看向小二的後背。
小二似乎自己並不知道,他的後背已經破成了一個碗口大的小洞,裏麵正粘稠緩慢的向外流淌著綠色的體液。
每走一步,都有腥臭的綠色液體滴落下來。
天官不動聲色,伸指暗地裏給咩咩做了個小小的結界,將它整個罩了起來,自己加緊了步伐,緊跟在小二之後。
越往裏麵走,越是黑暗。
肉眼可見的半空中,漂浮著淡淡的黑霧,一切都如同罩在一層黑紗中一般,天官提了幾次氣,堪堪提至胸口,便再也不能運起,不禁又驚又悶。
“客官,你看這間好不好!”小二僵硬著臉,露出個笑容,這一笑,將他的嘴角撕裂開來,從破裂的地方滲出綠色的體液。
他恍然不知,提著燈籠,陰森森的站在門口。
“你是第一百個!”他笑,聲音幹巴巴的,顯得空洞無比,“前頭有一個姑娘,住下來後,就不願意挪窩,在我們這裏,已經住了一年了!”
他指著隔壁一間同樣籠著黑霧的房間,那間房間房門緊閉,裏麵幽幽的點了一盞燈,燈光詭異,幽幽的透著淡綠之色,窗紙上透出一個纖細婀娜的影來,似乎正有一位豆蔻年華的少女,對著燈兒垂頭繡花。
咩咩很好奇,拉拉天官的衣角,道:“師公,為什麼她一直都舉著手,不累麼?”
提著燈籠的小二似乎愣了一愣,陰森可怖的朝著咩咩看來。
天官的眸子微微一動,俊臉之上,一片平和,甚至還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意,小酒窩淺淺的,稍稍平緩了這詭異的氣氛:“咩咩,不要多話,刺繡之時耗費心神,偶有沉思也是正常的!”
他怎麼會看不出,那身影的僵硬,隻是尚且探不到底,索性將計就計,看看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妖物。
這裏到處都是低級妖物的臭氣,他一進來,就已經察覺,不露聲色,是不想打草驚蛇。
小二聞言,似乎鬆了口氣,僵僵的笑了笑,咯吱一下,推開房門,轉過臉來,眸光陰森:“客官,保管你想一直住下去!”
天官微微笑了笑,彎腰抱起咩咩,順口接口道:“是,這裏環境幽靜,難得的是室內整潔幹淨,多日來趕路,真的需要多歇息幾天!”
小二高深莫測的笑了笑,順手替他關了房門。
天官沿床坐了下來,轉臉打量房屋,目光緩緩的從房中每件家具上掠過,突然目光一滯,呼的站了起來。
咩咩也大驚,嚇得呼的一下鑽進了床上的被子裏,瑟瑟發抖:“師公,咩咩想要抱抱壯陽!”
“笨蛋,是壯膽!”天官腕間金光一閃,敖包匆匆顯身,彎腰探手,果然將咩咩抱進了懷裏,這才轉過臉來,順著天官的視線看去,一樣驚了一驚!
“是玻璃鏡子?!”他大驚。
天官回過神來,突然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彎下腰去看鏡子框旁的卷軸,果然那一小截卷軸已經被人強製敲歪,不由得眼神一黯,指著鏡子道:“這是仙山派裏的東西!”
他想起小叉,不由得又歎一口氣。
“你是睹物思人?”敖包閑閑的摸著咩咩的小耳朵,斜睨於天官,取笑他:“既然掛在心裏,怎麼嘴巴這麼硬?”
天官的臉有些紅,好在屋內黑暗,並不為人察覺,他輕輕咳嗽一聲,極為羞澀的垂了垂睫毛,尷尬的一笑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不論敖包,抑或者是咩咩,都露出一種我們沒有多想的目光。
“現在不是懷舊的時刻!”天官靜了心,正色道:“關鍵問題是,這麵鏡子裏,藏著妖物!”
明明封鎖在仙山之上,此時怎麼會在十萬八千裏的小鎮上,他的心裏,陡然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我感覺,仙山出事了!”他沉聲。
咩咩讚同的點頭,小絨毛直抖:“咩咩感覺……”
兩人都朝著它看。
“肚子餓了!”
噗……敖包想也不想,伸出手就揉它的小絨毛:“羊咩咩,你有些出息吧!”
咩咩露出一個無辜天真的表情,伸出小蹄子抱頭,問道:“可是鏡子裏的阿姨已經在進餐了啊!”
天官和敖包同時轉頭,頓時出了一頭的冷汗。
那鏡子裏果然顯出不同的圖像來,像是表演一場默劇,華麗的歐式古典大廳裏,正有一位歐洲古典美人兒一塊一塊的切下鮮血淋漓的肉排,極為優雅的朝著自己的嘴裏送去。
“出現了!”
天官反而鬆出一口氣來!
………………
那鏡子裏的女人緩緩轉過頭來,臉上還帶著一絲愉悅的笑容,又大又媚的眼兒一瞄天官,立刻做出一副被嚇到了的神情。
“她在不在?”鏡裏的美人兒跳起來,神經兮兮的探頭向鏡外看了又看,確定畢靈靈並不在,鬆出一口氣,恢複成之前優雅的氣質,笑道:“別來無恙,師父們?”
天官繃著臉,默默的和她注視。
敖包忍不住,捏指一團光暈就朝著鏡裏打了過去,原來篤定自己定能打碎鏡麵,收了這個幽魂,誰知道,那團光暈轉了個彎,被彈射回來,砸在羊咩咩的小尾巴上,呼的燒掉一截小白毛。
羊咩咩立刻捧著小頭,顫抖著哭了:“咩咩的尾巴啊,以後都不能搖著尾巴吃青草了!”它哭得稀裏嘩啦的,小鼻涕小眼淚都擦在了敖包身上。
敖包額上的青筋跳了又跳,看它哭得可憐,終於忍了下去。
他曲起指頭,指尖金光大作,像是要來第二波。
咩咩嚇得滋溜一下鑽進了他的衣服裏,從胸前的布扣處露出一直圓溜溜的小眼睛,好奇的朝外麵瞄。
倒是天官轉過臉來,微微向他搖了搖頭。
“我來……”天官撩袍,上前一步,緩緩的拔出劍來,很隨意的指著鏡子下麵的輪軸,挑眉問她:“你怎麼會在這裏?”
鏡中的美人很是無辜,一眼看見劍尖所指,臉色立刻大變:“天官師父,凡事留一線,不必這麼絕情吧!”
輪軸是她出來的關鍵,毀了輪軸,她還能混個P啊。
天官微微笑,酒窩淺淺,眸子裏都含了笑意,斜睨著看她,滿眼的含義都是你快說,不說就滅了丫的。
鏡中的美人深呼吸幾口,終於無可奈何道:“我也不知,我是被丟棄的,一覺醒來,就已經在客棧了,山上的情形似乎也很是不對,我在山洞被封住的時候,曾經聽見洞外的械鬥聲……”
天官眉頭皺了皺。
“我來了這裏以後,除了每天出來飯後散步,什麼事都沒有做過!”鏡中的美人舉起手來,很正直的宣誓:“我三觀很正,從來不作奸犯科!”
她撫著胸口自言自語:“若不是我優柔寡斷,他又怎會割裂了我這一部分,寧可殘缺,也不要我!”
“……”敖包捏著咩咩直接翻了個白眼。
這女郎躲在鏡裏,鏡麵如同精鋼一般,堅不可摧,一時半刻,隻要她不出來,大家似乎真的拿她沒有辦法。
那女人咬著指甲,默默的想心思,看見天官孤身一人,似乎起了八卦心思,又探身問:“天官師父,你那位寶貝的軀體,倒是和我原本放在一處的!”
天官吃驚,抬起頭來,問她:“還在仙山上?”他原本以為一切都塵埃落定,即便是找著小叉,她以後也隻能以動物妖獸的形態存活,此時聽見這一句閑來八卦,不蒂於天外仙音,心情突然就愉悅起來了。
敖包和咩咩同時呸了他一口,都是一份非常義憤的樣子。
“得個凡人的軀體,就有這麼驚喜?!”敖包啐。
咩咩直點頭:“是啊,師公,還是老虎好啊,能一口吞下一個咩咩,多威風!做老虎,有肉吃……咩咩好羨慕!”
敖包讚同的點頭,道:“日後交配,生個虎頭人身的,或者人頭虎身的,保管比奧運吉祥物還打眼!”
咩咩立刻就露出了個膜拜的眼神,額前小絨毛直顫:“包包,你想象力真豐富……”
兩獸對視,一個洋洋得意,一個無限崇拜!
天官完全無視這兩隻頭腦空空的,捏著寶劍的手微微顫抖:“你說……軀體,尚且有生氣否?”
鏡裏的美人兒微微皺眉,咬著指頭回憶,許久之後,肯定的點頭道:“我看見她的心脈之處養著一株半人高的紫蘇,照理說,應該尚且存活!”
天官心裏五味雜陳,酸澀苦痛,齊齊襲來。
他的小叉,在他走後,到底遭受了怎麼樣的遭難,軀體被搶,心血被耗,定然每日每夜絕望至極,可是他卻做了什麼?
他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時候,卻置身事外,閑遊於鄉野。
手中的劍身,被他捏得直顫。
“林朗……不可原諒!”因為極度憤怒,他的雙目顯出一種猩紅之色,“安排好小叉之後,必然要將他碎屍萬段!”
他一向秉承的都是得饒人處且饒人的觀念,像這般鐵定了心滅了一個人的心思,還真是平生第一次。
“天官師公,黑霧似乎更大了!”
咩咩和敖包同時抬起頭來,提醒天官。
就在剛剛,屋裏的血腥之氣似乎更加重了一些,帶著一些腥酸之氣,先前的黑霧似乎更加濃烈幾分,將屋裏的眾人纏繞起來。
天官皺皺眉頭,伸手推開木門,木門咯吱一聲,顫悠悠的打開,天井的那一小片天空已經完全變了顏色。
呈現出一片暗紅之色,流轉於那巴掌一片的天空之上的,既不是雲朵,也不是月牙,而是如同血肉一般的塊狀粘稠物。
“這個地方……不妙啊!”敖包抬頭,以他四百年的稚齡來說,他隻能感受到,這裏隱藏著一隻很凶險的妖物。
可是具體讓他指出妖物本體是何物,所在何方,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天官皺著眉頭,提著劍,走到走廊之上,走廊刷著朱紅之色,連綿不絕,一腳下去,早已經同先前不同了,軟綿綿的,竟似踩在綿軟有韌勁的厚棉之上。
“敖包,咩咩交給你!”他皺眉,胸口煩悶之氣又多幾分,這裏的空氣都非常稀薄,帶著令人作嘔的酸餿氣。
咩咩此時已經完全失去了睜眼的勇氣,哆嗦在敖包的懷裏,眼淚汪汪的伸出小蹄子,將敖包的外衣使勁扯過來,包裹自己的身體。
“包包,你會保護咩咩吧!”它哆嗦。
敖包垂頭瞪了它一眼,不耐煩:“羅嗦!”語氣雖然冷冽,手勁卻愈發輕柔,主動將它提進自己的前襟的內衣裏,用衣服裹緊了它。
三人行走在走廊之上,廊間間或鬼影憧憧,偶爾飄過一兩個灰蒙蒙的影子,都是支離破碎的,即便是看不見麵目,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哀怨。
天官的神經繃得緊緊的,走過走廊,一不設防,一腳落空,掉落下去。
那樓梯轉角之處,竟然設了一個黑黝黝的黑洞,吞噬著所有的光線,又黑又深,一眼看不到底。
敖包聽見天官悶悶的哼了一聲,心知不妙,衝過去的時候,為時已晚,隻見那個黑黝黝的深洞已經緩緩的閉合了起來。
閉合之處,如同兩塊碩大的肥肉一般,顫顫的抖動。
“我靠,這是什麼東西!”敖包指尖蘊光,彈射了好幾個光團過去,都被那條縫隙給吞噬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