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鎖(新)13(3 / 3)

等歇夠了,我們起身用油燈照照四周,發現這裏屬於一個扁平結構的巨大空間。之前爬出的洞口位於一扇橫向石壁的最下麵,頭頂三米處是一片粗糙的岩石層,不斷向外延伸,暫時還望不到邊際。岩石表麵許多不知名的晶石發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不時有涼絲絲的水滴落下來。

桑佳慧四處走動觀察後告訴我們,這裏應該是一個地下岩層斷裂麵,屬於千萬年前地殼摩擦運動造成的。東北地下多是這種結構,且分布於不同深度,可以有效緩解釋放岩層擠壓磨蹭帶來的作用力,因此不像四川、青海那樣容易發生地震。

聽她這麼說,我心裏不由得有些害怕。

黑老五晃晃腦袋,說:“管他媽地震不地震的,要是真能給咱們震出去,也算撿條命。”

桑佳慧笑笑,一手舉著油燈,一手撫摸著頭頂岩石,說:“我在高中地理課學過,這種地質斷裂層都是呈階梯狀分布,彼此之間有錯列的石幔隧道,逐層向地表延伸。如果咱們能找到這些石幔隧道,或許慢慢就能回到地上。”

雖然不太懂,但聽到有可能出去,我和黑老五都是興奮異常,畢竟是有指望了。於是,我們三人手挽手,由桑佳慧帶路,小心翼翼向前方走去。

那些碎石極端尖銳,非常硌腳,踩在上麵很不舒服,我們走得很慢。大概走出幾百米,借著油燈微弱光芒,我猛然看見不遠處地麵閃爍著點點光斑和光條,似乎還在輕輕扭動。驚疑之下,我快走幾步,發現那竟然是一條極寬的大河,河床幾乎與地麵齊平,河水好像一層油,又像一塊長條鏡麵,流動起來竟然不帶絲毫響聲。

我正覺得好奇,突然聽桑佳慧喊:“快看,那是什麼。”

順著她手指方向,我看到十米之外的水麵上有一小條白乎乎的東西,正慢慢向我們這邊漂來。

黑老五“嘿”了一聲,幾步躥進水中,嘩啦嘩啦走過去,伸手撈起,立刻罵了句“媽拉巴子”。他跑回來給我們一瞧,居然是一個礦泉水瓶,外麵的包裝紙早就不在了。

我立刻愣住,難道在我們之前,這裏曾經來過其他人?啊呀,我忽然意識到,一定是爺爺,爺爺通過其他渠道來到這裏,又將喝剩下的水瓶拋進河中。

我越想越激動,往前猛跑幾步,看看四周,兩手圈在嘴邊,忍不住放聲大喊:“爺爺,爺爺,我是蘭蘭,你在哪兒啊?”

聽我一叫,黑老五顯然也反應過來,跟著我喊起來:“老楚,老楚……你個老兔崽子,趕緊給我出來……”

我們兩人的聲音此起彼伏,撞擊著向四麵傳蕩,震得頭頂岩層上的水滴撲簌簌地掉落,竟然在極深的地底下起了一場規模不小的雨。可直喊到喉嚨沙啞,也不見有人回應。我開始發急,回身扯住桑佳慧的手,“桑姐姐,咱們快走,追我爺爺去。”

桑佳慧表情嚴肅,眼睛死死盯著手中那個礦泉水瓶。她摸摸瓶蓋,疑惑地說:“不對吧,這個瓶子是冰露的,已經很舊了,不可能是最近才丟進這裏的。”

她擰開瓶蓋,低頭仔細看看內側,又說:“出廠日期是去年二月份,距現在一年多了。還有就是,我們公安廳和樂百氏沈陽公司是對口單位,向來都是喝樂百氏,楚老爺子隨身帶著的也是樂百氏。”

經她這麼一說,我隱隱約約意識到,既然不是爺爺留下的,那肯定就是別人了。難道在一年前,有另外一夥人也下到故宮,並陰差陽錯進入到這個地下斷層空間?

想到這裏,我立刻感到一陣說不出的怪異,為什麼那些機關沒有任何破拆過的痕跡,那些探險者來到這裏又是什麼目的呢?

黑老五猛地一拍腦門,罵道:“敢情咱們還不是第一撥兒,估計好寶貝都叫人給弄走了。媽的,來晚了,來晚了。有點意思,有點意思。”

我剛要問桑佳慧到底怎麼回事,卻見她突然一笑,抬手指了指頭頂,輕輕說:“沈陽下雨了。”

誰也沒料到,此時此刻,桑佳慧竟會冒出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尤其是我們現在身在幾千米的地下,頭頂就是原子彈爆炸都未必能知道,怎麼還扯到了下雨。

見我們犯疑,桑佳慧慢慢解釋起來。她告訴我們,眼前這條大河叫“伏流”,是由地下水彙集,或地表水沿地下岩石裂隙滲入,經過岩石溶蝕、坍塌以及水的搬運而形成的地下河道。這種伏流遍布地層的各個深度,或大或小,或急或緩,又分急流與靜流之說。據她觀察,這應該是一條巨大的靜流水脈。

黑老五聽得很是不耐煩,猛一揮手,說:“打住吧,什麼伏牛、伏羊的,不就是地下暗河嘛,你五爺爺我翻江倒海那會兒,過的暗河比你見過的河都多,你就痛快說到底咋回事吧。”

桑佳慧淡淡一笑,蹲下身子,用手輕輕撩撩河水,說:“既然那個礦泉水瓶不是咱們扔下的,而且生產日期還那麼長,那就隻能有一種解釋,它是順著地表水流到這裏的……”

我似乎聽明白一些,立即興奮地說:“我知道了,你剛才說斷裂麵,還有石饅頭啥的,現在又說地表水,是不是這個瓶子通過上麵河裏哪個窟窿掉下來的?”

桑佳慧點點頭,“沒錯,我覺得,隻要咱們順著這條暗河一直走下去,或許就能找到……找到你說的那個窟窿。我想,咱們頭頂上方必有一條地表水脈,考慮到位置,我估摸著,肯定是沈陽渾河。”

桑佳慧告訴我們,這裏距離地表極遠,如果不是上方發大水,水壓增強,瓶子無論如何也不能流進,所以她估計沈陽現在肯定下大雨。接著,她又說了一些什麼虹吸、真空和壓強之類的解釋,我卻沒怎麼聽明白。不過,歸根結底就一句話,逆流而上,一定可以找到出口。

聽到這裏,黑老五立刻脫下僅有的外衣,噝噝幾聲撕成兩片,分別將我的兩隻手腕與他們左右腕綁在一起。他看著我們的眼睛,笑嘻嘻地說:“倆丫頭,那還磨嘰啥呀,走吧。能出去算咱們的造化,要是半道兒淹死,那就抱在一起,過鬼門關的時候也有個伴兒。”

彼此牢牢握住手掌,我們三人相視一笑。我忍不住鼻子發酸,似乎除了爺爺,就隻覺得世上這兩個人是最親的了。

接下來,他們二人夾著我慢慢走進水中。河水涼絲絲的,一開始隻淹過小腿,但越往裏越深,等到了河心,就已經沒過了胸口。我搖搖晃晃,已經有些站不住了。他們腳下一蹬,帶著我漂浮而起,順著水流走勢緩緩向上遊去。

河水平穩流淌,四周出奇地安靜,隻有我們三人手腳劃動泛起的嘩嘩水聲。雖然油燈光亮有限,但也可以隱隱瞧見兩岸的岩石。那些岩石形狀古怪,都是烏黑顏色,又夾雜著閃亮晶體,被燈光一晃,明明暗暗的,好像一張張猙獰的人臉,讓人看了有些害怕。

我們大概遊出三百米,兩側河岸陡然變窄,上方石頂也越壓越低,最後僅留下拳頭大小的一條縫隙。我們將腦袋完全沒在水中,隻露出口鼻呼吸。又漂出老遠,我覺得體力跟不上了,肚子裏也餓得厲害。桑佳慧取出壓縮餅幹,在頭頂撕開包裝,掰碎後分別遞給我們。因為空間有限,大家撅嘴抬手,完成了一次高難度的水中大餐。

一路漂漂停停,也不知遊出去多遠,我漸漸聽到前麵傳來低沉的轟鳴聲,身周水流也越發湍急起來。

桑佳慧卻顯得很開心,她告訴我們,由於水壓緣故,急流與靜流彼此銜接,水脈的接口位於地質斷裂層的交界麵,是一條壓迫形成的石罅,也就是河穴。穿過河穴,可以再次抵達上麵的靜流。依此類推,不斷提升,便可出去了。

想到出去有望,我們都非常激動,身體潛能得到激發,加快速度,繼續逆流遊出一百多米。此時,水流阻力已經十分巨大,要不是三人連在一起,共同發力,估計早就被衝回去了。

不久,我看到前方洞頂石層果然出現一個寬大的裂口,冒著白沫的水流呼呼湧出,聲音巨大,好像在敲鼓,應該就是河穴了。

黑老五扯著嗓子高喊:“丫頭們,死活就這麼一下子了,往裏衝吧。”說著,他帶著我和桑佳慧,猛地向河穴遊去。

到了河穴正中,手裏油燈立刻被水流打滅,四周一下子就黑了。我覺得到處都是急速流轉的旋渦,大水劈頭打在臉上,讓人無法喘氣。

我使勁屏住呼吸,手腳並用,扒住河穴附近的岩縫,在他們的幫助下,努力攀爬出去,拚命遊出一段距離後,水勢才慢慢舒緩下來。雖然已經無法瞧見,但憑身體感覺,這確實是一條靜流,水勢非常緩慢,與先前的毫無二致。我們逆著水勢遊出老遠,又到了一條急流,費盡周折穿越後,接著便遇到第二個河穴……

如此反複交替,也不知道越過多少層,我們都累到極點。因為長時間被水流衝刷,身子凍得一個勁兒哆嗦。

在爬出一個河穴後,我忽然感到水裏皆是稀軟的爛泥,旋渦轉勢更是瘋狂,身體被裹在裏麵亂轉,腦袋都轉暈了,那些泥沙不斷鑽入鼻子耳孔,別提多難受了。

正胡思亂想著,突然,手腕上的兩條布帶竟然同時斷了,黑老五和桑佳慧立刻從我身邊漂開。由於無法睜眼,又喘不上氣,他們的消失,讓我心裏非常害怕,我根本不會遊泳,隻能憑借求生本能,下意識地手刨腳蹬,使出吃奶的勁兒向上躥去。

這一口氣憋了足有將近兩分鍾,我就覺得胸口疼得好像炸了似的,身子卻不停地往下沉。最後實在憋不住,我隻能張開嘴,一股冰冷的泥水立刻灌入。我心裏暗叫不好,估計要淹死了。

當時我腦袋裏什麼都顧不得想,就是在水中張嘴狂喝,忽然感到頭皮生疼,辮子好像被人使勁扯住,一股大力猛地將我向上拉去。

借助那股拉力,我身子不住上浮,過了沒一會兒,我就感到腦袋已經露出水麵,口鼻通暢,可以呼吸了,隨後一隻手臂又緊緊纏在我的腰間。

我劇烈咳嗽好半天,才舒服一些,我立即睜眼,看見桑佳慧正摟著我漂在水麵,目光充滿關切。

我抓住她的胳膊,歡喜地大叫:“桑……姐姐,咱……咱們出來了。”我扭頭又看看四周,黑糊糊一片,到處都是翻滾的渾濁水浪,頭頂天空陰沉厚重,大雨嘩嘩澆下來,一道道奇形怪狀的白色閃電不時劃過,然後就是轟隆轟隆的巨大雷聲。

這是渾河嗎,怎麼感覺像電視裏演的大海呢?我不由自主地摟緊了桑佳慧。

桑佳慧單手劃水,用眼神示意我朝西側看去,就見遠處影影綽綽立著一個細長的東西,越瞅越像一根亮晶晶的銀筷子,十分顯眼奪目。

桑佳慧的語氣也有些激動,她牢牢扣住我的腰,說:“蘭蘭,那是遼寧電視塔,瞧這個距離,咱們現在應該在東陵區,這肯定是渾河,看來地下暗河確實和上麵的渾河相連啊。”

眼見脫離險境,我非常高興,剛要大聲叫好,突然想起黑老五,他怎麼沒上來,不會是淹死了吧?一想到這裏,我又難受起來,咧嘴就要開哭。

見我發急詢問,桑佳慧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五爺爺的水性那麼好,應該不會出事的。”

我們正說著話,身邊水麵下猛地鑽出一個滿頭白發、濕淋淋的腦袋,那熟悉的聲音也立即傳來,“呸呸呸,有……有點意思,還真……真他媽的出來了。”

見黑老五平安逃出,我和桑佳慧都興奮地大叫,緊緊摟著他。黑老五哈哈大笑,“我老頭子走桃花運了,倆小妞主動往懷裏鑽。”

在水中辨明方向,他們拖著我努力遊到河堤,扒住護欄爬到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