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老五吸了口氣,揮手讓桑佳慧別吱聲,他伸手輕輕取出瓷盤,翻轉過來露出盤底。桑佳慧急忙將油燈湊近,燈火下,就見盤底中心縱向寫了四個藍色的繁體字。
那些字筆畫很多,寫得龍飛鳳舞,我一個都不認識,就問黑老五:“五爺爺,上頭寫著啥呢?”
黑老五眯著眼睛,慢慢地說:“這是落款,寫的是‘墨文堂造’。”他又用指頭抹了抹,肯定地說,“沒差兒,就是康熙青花。”
一直聽他們講個沒完沒了,神色還古古怪怪的,我忍不住插嘴說:“康熙我知道啊,是清朝的大皇帝,這是清朝的地宮,很正常呀。”
黑老五瞥了我一眼,沒有說話,皺著眉頭,眼珠亂轉,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桑佳慧歎口氣,回身輕輕拉住我的手,說:“沈陽故宮是努爾哈赤入關後修建的,康熙是他後麵的第四個皇帝,也就是重重孫子,中間隔了快一百年……”說到這裏,她望著那隻瓷盤,目光凝重,慢慢地說,“蘭蘭,你好好想想,努爾哈赤的地宮下麵,怎麼可能藏著一隻康熙年間的青花瓷盤呢?”
我愣了愣,馬上就反應過來,這是一件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地宮裏的東西。好比爺爺在我沒出生之前做了個盒子,裏麵裝進我穿過的一雙鞋,可那時候還沒有我呢!
傻呆呆看著那隻瓷盤,我使勁吞著唾沫,腦中嗡嗡亂響,混亂不堪。說實話,當時我並沒有多少恐懼,隻是感到空前的不可思議。
“穿越,是穿越。”過了一會兒,我心裏一動,猛地大叫起來,“我初中同學就愛看這樣的小說,一定是康熙朝代的人穿越到了努……什麼赤的朝代,留下了這個盤子。”
“啊?”黑老五沒聽明白,疑惑地看著我,問我,“穿啥越,一種手藝嗎?”
桑佳慧搖搖頭,“蘭蘭,別亂說,那都是編的,小說裏的話怎麼能信呢。”她環顧四周,眼睛落在一旁那具屍體上,猶豫著說,“五爺,蘭蘭,你們說會不會有這種可能,努爾哈赤修建地宮後確實埋藏了一件寶貝,但到了康熙年間,有人曾偷偷潛入,用移花接木的手段將寶貝換了出去……如果這種推理可以成立,說明咱們手裏的瓷盤隻是一個贗品,這個死人或許就是當年的一個盜寶人,不慎中了機關死在這裏。”
雖然不是太懂贗品的意思,但估計也就是假貨,我蹲下身子摸著白鋼球鎖,肯定地說:“不可能呀,這是六八之術造成的絕戶鎖,開解之後也就廢了,根本無法複原,估計我爺爺也達不到這個手段。”
黑老五也點點頭,一臉嚴肅地說:“是啊,這種絕戶機關賊他媽缺德,破了就等於自毀……啊呀,不好,一會兒該有大麻煩了 ,咱爺兒仨得趕緊走人。”
黑老五將瓷盤塞給桑佳慧,又說:“管他媽的真品贗品,這個盤子也能值不少錢,出去夠咱們風光一陣子了。桑丫頭,收好。”
桑佳慧用衣服裹住放進背包,黑老五拉著我們的手,“倆丫頭,趁這絕戶機關還沒啟動,咱們想轍開溜吧。”
話音未落,我突然聽到密室外麵傳來一陣陣水聲,好像瀑布落下來,還伴有低沉的轟鳴。
“我×,放完屁就拉稀啊,有點意思。”黑老五身子一擰,飛速衝到門口。我和桑佳慧也跟著跑過去,扒住鐵門向外張望。
天哪……就見洞壁那些窟窿中湧出滾滾水流,好像一條條粗長白龍,飛速向下傾瀉衝擊,轉眼間就將下麵斑眼石蘑淹沒了。鍾乳上所立的盞盞油燈相繼被打熄,洞內立刻黑了下來,隻有身邊桑佳慧手中的油燈還留有點點光暈。
黑老五猛一跺腳,急急地說:“這是要水漫金山淹死咱們,估計是地下暗河漏了。”
借助油燈光亮,我看到水勢上漲極快,說話工夫又升了幾米,水麵被衝擊得白浪翻滾,濤聲轟鳴。我心裏大急,趕緊問他倆:“咋辦啊?水要淹上來了。”
桑佳慧頭腦還是很冷靜,她向外看了看,說:“下是下不去了,咱們踩著鍾乳往上爬吧,再讓蘭蘭打開頭頂石板,回到天宮格殺陣。”
黑老五摸著下巴,點點頭,說:“也隻能這樣,不過手裏這個油燈是帶不走了。”
想到地宮內一團漆黑,沒有光亮實在寸步難行,可眼下情勢急迫,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於是,我們將各自物品帶齊,湊到洞口便要向上攀爬。
整個溶洞高近百米,密室所處的位置算是居中,可頭頂上方不斷瀉下強勁水流,阻力非常巨大,黑老五試了幾回都無法越出。他抹了抹臉,罵道:“不行,不行,跟他媽的瀑布似的,太猛了,出不去。”
桑佳慧思考片刻,突然說:“還有個辦法,一會兒大水漲到洞口,咱們遊出去,一直等溶洞灌滿,隻要蘭蘭解得夠快,就能……”
她的意思我是聽懂了,我忙說:“可我不會遊泳啊。”
桑佳慧摟住我的肩膀安慰著,“沒事,蘭蘭,到時候我托著你……”
黑老五嘿嘿一笑,接口說:“不過要是解得慢,咱們爺仨兒就等著開喝吧。有點意思,有點意思。”
我們又商議了一會兒,都覺得這個辦法還算可行,就坐在密室門口,耳聽水聲滔滔,隻等著大水一路漲來。
桑佳慧回頭瞧瞧那具幹屍,說要提取一些檢材回去。她起身走過,掏出警用匕首,在幹屍的手指上截取了一小塊黑褐色的皮膚,又拔下一根頭發。然後她讓我把幹屍的衣服脫掉,身子擺正,取出微型相機拍照。
雖然有些惡心,但我還是依言為之。擺幹屍腦袋的時候,我忽然看到他脖頸正中緊緊繞著一根銀白色的絲線,已經深深勒入肉中,隻露出脖子後麵的兩截短短的尾巴。仔細瞧瞧,我立刻愣住了,這分明就是鍵門的驢膠絲嘛,難道這個人是被一個開鎖人勒死的?
桑佳慧眉頭緊皺,伸手摸了摸幹屍的喉結,說什麼喉骨有斷裂傷等等,就是被人勒死的。她輕輕抽出驢膠絲,讓我收進挎包帶走,出去可以研究研究,又仔細搜查了幹屍衣服,沒有發現其他東西。
一切處理完畢,我們又等了半個多小時,大水已經漲到密室門口,水流卷著泥沙不斷湧進,很快就積了一尺多深。黑老五喊了聲好,抬手護住油燈率先跳入水中,桑佳慧緊隨其後,兩人踩著水叫我趕緊下來。
雖然心裏非常害怕,但我還是把牙一咬,坐在門口,輕輕將身子滑入水中。桑佳慧立刻攬住我的腰,帶著我遊遠一些,避免頭頂水流衝擊。
我們互相牽扯摟抱,浮浮沉沉漂在水中。我抬頭看著條條水龍,心中暗暗念叨,希望大水快些漲到盡頭,解開頭上石板就可以逃跑了。
足足泡了將近一個小時,我凍得渾身冰冷僵硬,上下牙直打戰,已經有些扛不住了。幸好水位也漲得飛快,這時伸手已經可以摸到洞頂了。
頭頂都是一塊塊規整的正方形青石板,顯然就是天宮格殺陣的底部。可摸了半天,我又犯了愁,這些石板是典型的單向機關,隻能自上麵翻轉,從下麵根本無法開解進入,除非手裏有鐵錘榔頭,或許還能砸出一個洞。
黑老五也瞧出了問題,忍不住大罵道:“完犢子了,估計咱爺兒仨真要喂王八了。”
桑佳慧讓黑老五抱住我,說要再找找看。她四處遊了一圈,突然停在左側洞壁,鼓搗了片刻,招手讓我們過來。等遊過去後,我看到緊貼洞頂處有一個扁平形狀窟窿,非但沒有往外冒水,附近水流反而噗噗灌了進去。
眼前發現異常,黑老五立刻用油燈照看起來。洞口大小剛好僅容身體鑽過,裏麵黑糊糊的,也不知道有多深。黑老五扭頭對我們說:“還好有個耗子洞,鑽吧,倆丫頭。”
此時水麵幾乎沒過脖子,就要淹到嘴巴了。容不得多想,他們先將我推了進去,又將油燈遞過。
洞內異常狹窄,呈直線狀斜斜向上延伸,隻容得一人俯身趴在裏麵。洞壁凹凹凸凸,很是粗糙,石層中夾雜著不少閃亮的碎石,在油燈光亮的映照下,好像漫天的星星閃閃發光,非常漂亮。
我趴在裏麵,左右搖頭,正看得入神,就聽黑老五在洞外大叫:“蘭丫頭,我的小媽兒啊,做夢呢吧,還不往前躥躥,你五爺爺要淹死了。”
我立刻回過神,手腳並用,努力往裏匍匐爬進去幾米,給他們二人留出足夠的容身空間,黑老五在後麵又急喊:“快快快,使勁爬,使勁爬,水進來了。”
話音未落,我忽然感到身下一濕,淌進來一股冰冷的水流。想來是身後那巨大溶洞已經灌滿,水壓力量巨大,催得水流湧了進來,而且轉眼間就在身下積了十幾厘米,還在不斷快速上升著。
我半個身子浸在水中,又冷又怕,一手盡量將油燈舉高,全力朝更高處爬去。
隧道漫長無比,一路筆直向高位延伸,很少有轉折回旋。我們三人誰也顧不上說話,隻是吭哧吭哧地低頭猛爬。也不知道爬了多久,我就覺得身後水流漸漸弱了下來,不過仍舊緩緩上漾。
又爬了一會兒,我實在累到不行,手掌膝蓋被硬石硌得酸痛無比,都已破皮流血。我趴下身子,喊道:“累死了,累死了。五爺爺,歇一會兒吧。”
桑佳慧在後麵也說:“是啊,我看水勢也不強了,咱們緩緩乏兒。”黑老五“嗯”了一聲,說:“那就歇會兒。蘭丫頭,把油燈給我照照。”
我反手將油燈遞過,桑佳慧接住又傳給黑老五,也不知道他用來照些什麼。就覺得身後亮光抖了幾下,黑老五的聲音傳來,“好家夥,這是鑿出來的竊珍渠啊。有點意思,有點意思……不對,不對,媽的,看來真有人提前下手了。”
我和桑佳慧同聲問他:“什麼竊珍渠?”
黑老五說:“就是有人挖洞進來過。桑丫頭,你也照照,看這耗子洞的牆壁。”光亮稍稍移近,估計桑佳慧正在觀瞧。
不久,桑佳慧驚訝地說:“確實啊,石層截麵都是從上向下傾斜,應該是有人從頭頂開鑿出來的。”聽她這麼說,我忙伸手摸摸四周洞壁,果然各個截麵都是呈向下劈裂角度。
黑老五告訴我們,盜術又分軟盜和硬盜兩種,像他這般靠手頭技巧竊取他人身上財物的叫軟盜,利用工具穿洞打眼,盜取宮殿寶藏、墓室奇珍的叫硬盜,至於那鑿挖出來的孔道,俗稱竊珍渠。瞧眼下這條竊珍渠,肯定是當年有人偷偷打下來的,至於是誰,又是何年何月,就不得而知了。
我立刻問黑老五,這是不是盜墓賊留下的,會不會遇到那些僵屍粽子啥的?看黑老五不明白,我又給他簡單解釋起來。
黑老五聽後先是哈哈一笑,隨後又連聲“呸”了幾聲,“淨扯犢子,中國哪有那麼多古墓給你挖?還他媽粽子,現在給我一塊年糕才好呢。”
我們胡亂猜測半天,也沒得出什麼有用的結論,不過都覺得體力已稍有恢複,便繼續向前爬去。大概又爬出二百多米,我忽然聽到前方有呼呼的風聲流過,似乎竊珍渠已到了盡頭,外麵是個開闊的所在。
我樂壞了,急忙和他們說明,加快爬行速度,確實感覺已到了一處類似洞口的位置。我舉著油燈探出腦袋瞧瞧,眼前雖然還是一片黑暗,但四周無遮無擋,明顯是一個巨大的空間。油燈光亮有限,洞口下方半米處是一片鋪滿白色石子的沙地,被燈光一照,反射出亮晶晶的白光。
我興奮地回頭大喊:“到頭了,五爺爺,桑姐姐,咱們到頭了。”
不等桑佳慧說話,黑老五搶先罵了一句,“呸呸呸,什麼到頭了,這話太晦氣。”
我開心極了,也不去理他,伸手撐住地麵,使勁把身子蹭了出去。我將油燈隨便立在一旁,舒展四肢躺下,又動動脖子,覺得輕鬆舒坦。
緊接著,黑老五和桑佳慧也跟著爬了出來,我們三個人並排躺在一起,顧不得觀察四周,隻是張著大嘴呼呼喘氣,足足休息了半個小時,之前的疲勞才算徹底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