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眼前的密室而言,地麵上的一塊正方形石板意為 “一宮”,四塊石板為“四宮”,九塊石板為“九宮”(注:此九宮與我們常見的九宮格有類似之處,但不完全相同)……依此類推,每若幹塊石板組成的正方形,就是石板數量的第幾宮。
其中每兩個單獨的宮又組成一個最小的長方形,也就是“一格”,按照這個方式計算下去,無論多少塊石板,隻要彼此縱向排列,或者平行排列成偶數,又都被稱為第幾格。
講到這裏,黑老五一指腳下,說:“咱們腳踩著的這塊石板就是一宮,以這個為中心,朝四個方向延展,兩塊石板一並列,也就是一格了。上下左右各宮格互相套嵌,誰也說不出究竟會排出多少種宮格陣勢。”
黑老五連說帶比畫,囉囉唆唆地講解了好半天,但無奈我對此道知之甚少,尤其是打小就不愛學算術和幾何,直聽得昏頭漲腦,就覺得眼前這些石板都飛了起來,條條塊塊地讓人看著直發暈。然而不管怎樣,聽他話裏話外的意思,這個天宮格殺陣肯定是複雜無比也就是了。
桑佳慧顯然聽明白了,在一旁解釋說:“這是數列中的排列組合,裏麵又包含正向和反向的幾何公式推算,現在地麵上石板無數,就能排列出無數的宮格序列。”
黑老五點點頭,說:“你說的那個什麼列不列的玩意兒我不懂,反正這個天宮格殺陣的確險得邪乎。”
我忍不住問道:“瞅著是挺迷糊的,可是又能代表什麼呢,難道就是用棒子夾人?”
黑老五嘿嘿一個勁兒冷笑,也不應聲,他伸手從懷裏摸出一塊飛蝗石,示意我們看仔細。
他將手裏的飛蝗石往右側的那塊石板投去。由於沒有發力,小巧的飛蝗石輕輕磕擊在地麵。緊接著,兩塊石板中縫處的金屬棒發生了變化。不過奇怪的是,這次卻不是相互對撞,而是一根金屬棒急速向另一根撞去,劇烈撞擊之後,又迅速複歸本位。由於移動速度太快,火苗在鐵棒遊移的平麵上劃出一幕藍色的熒光,好像一匹淡淡的藍綢飄過,滯留了一會兒才緩緩消失。
看著眼前異景,我和桑佳慧都暗暗吃驚。尤其是我對鎖具製造原理十分清楚,觸類旁通地想到,石板下麵的機關構成肯定異常複雜,充滿各種不同種類的索引構件,才可以分別驅使鐵棒做出不同形式的攻擊。
黑老五又告訴我們,天宮格殺陣多見於密道類機關,一般都是遊動石牆或者鐵翻板,一個宮的四麵方向便是出口,但是要擇機而出,進入下一個宮,再選擇新的出口出去。但是,每道鐵翻板和石牆都是機關啟動的樞紐,而且彼此又十分類似,一旦選擇錯誤,不是困在裏麵走不出去,就是觸碰銷器被活活弄死。
眼前這個天宮格殺陣是一種變形機關模式,四麵不設遊牆翻板,而采取了燃著藍火的噬焰金棒。雖然可以看清楚外部環境,但越是這樣,反而越難走出。因為太過通透,缺乏參照物體,方位感非常容易出現偏差,一旦發生多次走錯的情況,機關啟動的勁道蓄積到一定程度,牽引金屬棒全部啟動,會形成一個大規模的遊殺陣勢。到那時候,就不知道是個什麼樣子了。
講到最後,黑老五麵露猙獰,恨恨地說:“知道格殺勿論這個成語吧,格殺,嘿嘿,其實就是這麼來的。看來咱們爺仨兒今天要被格殺了。”
我聽得心頭亂顫,難不成真要被格殺在這裏,忙問他要怎麼辦。黑老五說他也是頭回遇到這種陣勢,跟我們一樣抓瞎,先看看再說吧。我們研究半天,雖然情況萬分凶險,可也得繼續走下去,總不能困在這個小格子裏。
由於前麵和右側已經試過,黑老五觀察之後,說從左麵踏出去比較穩妥。他用飛蝗石試了一下,金屬棒果然沒有發生移動撞擊。眼見是條活路,我們小心地踏足進去。
第三塊石板需要從後側進去,第四塊則還是從前麵直入……在黑老五的帶領下,我們曲曲折折、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地進入到第二十一塊石板,僥幸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不過,因為要一直向前走,按照絕對距離來算,才僅僅往前行進了八塊石板。每塊石板均為規整的一米見方,倒是好計算了,我們總共前進了八米。
可僅這短短八米的距離,我們就連猜帶蒙,戰戰兢兢用了將近二十分鍾。黑老五猛揪胡子,說:“不行,不行,老這樣也不是個法子,照這麼走下去,走到胡子耷拉也甭想出密道。”
桑佳慧忙問他有什麼快捷的好方法。黑老五眨巴著眼睛,想了好一會兒,最後將腦袋一搖,說:“去他媽拉巴子的,左右也是個死,與其被活活困死,還不如痛快地來個火葬,大家一起捏盤子吧。我倒有個主意,倆丫頭幫我參謀參謀。”
我好奇地問:“五爺爺,你要捏什麼盤子?”
黑老五瞥了我一眼,說:“你歲數小讀書少,不懂這個。鳳凰被火燒死,還能再活過來,就叫捏盤子。”
我“哦”了一聲,輕輕點頭,表示明白了,心裏卻還是覺得挺奇怪,這和捏盤子好像不貼邊啊。
桑佳慧突然一手捂嘴,使勁咳嗽幾聲,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問黑老五到底想到什麼主意。
黑老五咬咬牙,“成不成可不好說,就是把全部宮格給他弄活了,咱們摸摸門道兒。”於是,他將想到的打算和我們簡單說了說。
原來黑老五的意思是,用大量飛蝗石四處投射,將周圍的宮格全部激發,引得金屬棒啟動撞擊,趁機觀察其走勢規律,一旦摸清,立即配合身法鑽出去。
這個方法極為凶險,取的是險中求生,萬一整個機關全盤啟動後,我們仍舊沒有看出裏麵的門道兒,恐怕就真得手拉手被燒死在裏麵捏盤子了。不過,要是不這樣行事,前方密道深遠無比,照我們之前的速度行進,也就隻能困死在其中了。
我們商量妥當後,黑老五取出兩把飛蝗石,每手都有十粒。他細致調整了一下石塊在掌心和指縫間捏合的位置,半蹲下來,吸足一口長氣,頓了頓,他突然直起身體,兩臂順時針一掄,手裏的二十粒飛蝗石,從他所站位置,分三個方向飛射出去。
也不曉得他手頭下了什麼暗勁,那些飛蝗石的速度竟然有快有慢,升空也有高有低,飛行距離更是有長有短,眨眼間就均勻地覆蓋了周圍二十塊石板,然後幾乎是同時磕擊下來,發出短促密集的嗒嗒聲。與此同時,那些金屬棒也起了驚人的變化。
刹那之間,這些石板四個頂點的金屬棍開始震顫起來,嗡嗡的聲音彼此呼應糾纏,似乎又催動金屬棒振幅的加劇。其他石板的金屬棒也隨之起了連鎖反應,一根接一根全部抖動起來,如波浪一般向四麵八方蔓延著,似乎全部金屬棍都被激活了。
由於棍身細長,抖動又過於劇烈,棒體左右搖擺出誇張的弧形,上麵的藍色火苗噌噌地飛躥著,互相融合彙聚,仿佛燃燒成一團。我們身處其中,卻感受不到絲毫熱量。
整個密道內驟然升騰起巨大的轟鳴聲,如海嘯一般翻滾,震得耳膜生疼,心口突突亂跳,我忙不迭地用手指塞住耳朵,可還是堵不住那股強勁的聲浪。
緊接著,所有金屬棒似乎停頓一下,然後全部運動遊移起來,帶著一縷縷藍光飄飛,密道內的亮度急劇增加,變得精藍一片,耀眼得有些妖異。
我們強忍著心中驚訝,彼此牽手,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眯著眼睛四處打量著,試圖從中找出金屬棒遊移的規律。可看了半天,卻失望地發現,竟然根本摸不到一點規律。
全部金屬棒雖然都是按照宮格的邊際遊走,但彼此運動的軌跡卻又各不相同。有的是在固定區域往複平移,有的是彼此不停對撞,有的又是沿著一定線路向遠處滑開。
但是,無論金屬棒怎麼運動,竟然絲毫沒有阻擋牽絆,似乎都有著自己既定的運行線路。真想不出這麼精妙的機關是如何設計的,負責引控的機關到底是怎樣的複雜。
金屬棒越走越快,互相拉拽出許多縱橫交錯的藍色帷幕,形成一道道藍色的火牆。更奇的是,這些虛浮在空中的薄薄藍火,竟然越發通透光亮,猶如藍色的鏡麵,清晰地照出我們的身影,交相對映,就覺得前前後後都站滿了人,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三個人被圈在裏麵,別說找出空當鑽過去了,就是看久了都覺得腦袋迷糊。
黑老五惡狠狠地罵道:“壞了,壞了,白白搭上我那麼多飛蝗石。”
我剛要張口說話,突然瞧見桑佳慧扭頭朝我一笑,表情古怪異常,和她平時冷靜淡然完全不同。我心裏有些納悶,又不自覺地有點害怕。一愣神的工夫,卻又見黑老五從腰間抽出軟劍,明晃晃地迎空一抖,扯著嗓子大喊:“媽拉巴子的,砍死你。”
黑老五跟瘋了似的,口中嗬嗬亂叫,不住揮舞軟劍,猛地劃出一道閃亮的圓弧,向左側火牆上自己的人影狠狠劈去。
左側兩根金屬棒仍在互相撞擊,就聽咯一聲脆響,軟劍與金屬棍相磕,一大蓬藍火隨之炸開,火焰跟水流一樣,順勢從軟劍尖端急淌下來,眨眼就燒到了劍柄吞口。
黑老五眼神迷離,仰頭狂笑,竟然完全沒有撒手的意思,他舞著藍色火龍一般的軟劍,扭轉身體,又向另一幕火牆砍去。
我嚇得不輕,難道黑老五瘋了不成?眼見火焰就要燒到他手上,我急中生智,飛起一腳猛踢他的手腕,將軟劍震得脫手飛出。
“嗬嗬……嗬嗬……”黑老五似乎也不知道疼痛,嘴裏連續發出怪笑,猛回頭一眼看見桑佳慧,“還有你,嗬嗬……”他兩眼血紅,五官扭曲,伸出兩手向桑佳慧抓去。此時的桑佳慧也不是一般的狀態,娟秀的臉龐說不出的猙獰可怕,竟然掏出手槍,拉動套筒,要對黑老五射擊。
我的媽呀,這倆人到底是咋了,竟然要自相殘殺?我焦急萬分,一把奪過桑佳慧的手槍,大喊:“五爺爺,桑姐姐,你倆咋了?”
可不管我怎麼呼喚,他們好像根本聽不見,怪叫著撲在一處,雙手死死掐住對方的脖子。很快,兩人都眼珠充血外凸,臉頰青紫,但嘴裏仍在發出模糊不清的笑聲。
看他們舉止異常,已經完全失去理智,我估計肯定是著了什麼道。此時根本沒時間去害怕,情急之下,我飛快從挎包裏抽出兩根撓針,雙手拿捏著力度,分別刺入他們後背的脾腧穴。撓針入體大約一厘米,立時頂住後背的骨頭,兩人身體同時一頓,馬上就停止了傻笑。
脾腧穴位於人體背部,在第十一胸椎棘(長有肋骨的脊椎)突下,左右旁開兩指寬處。當年爺爺曾給我講解過以骨斷鎖的基本原理,也順帶介紹了一些穴位的相關知識。針刺這個穴位後,會產生強烈的安神作用,可令躁動的軀體立時靜止癱軟。
眼見針刺有效,我略微加大手頭力道,慢慢搓動兩根撓針,進一步刺激穴位。他們互相掐扼的雙手漸漸鬆開,身子慢慢搖晃,好像喝醉了酒,同時倒向一邊。腳下每塊石板都是一米見方,我們三人站在一起還覺得擠呢,這要是摔下去,豈不是叫那些金屬棍夾死?
我急忙鬆開撓針,伸手將他們肩膀扣住,使勁往懷裏一拉,三人緊緊抱成一團。彼此肌膚相接,我覺得他們身體雖然火燙火燙的,卻跟受凍一樣劇烈抖動,血紅的眼睛卻慢慢恢複了正常顏色。
我樂壞了,用臉蛋貼住他們臉,一個勁兒地說:“五爺爺,桑姐,你們好了沒?”說實話,當時我是真害怕,萬一他倆就此瘋了,留下我一個該咋辦呢?
過了片刻,黑老五突然打了個嗝兒,張嘴說話:“蘭丫頭,你抱你五爺爺幹嗎?”
黑老五眨巴著小眼睛,滿臉詫異地瞅著我,完全看不到之前的癲狂神色。桑佳慧也咳嗽兩聲,輕輕將身子往後掙了掙,眼中帶著同樣的疑惑。
見兩人總算恢複正常,我長長籲出口氣,心裏稍微有了些底,但還是沒敢撒手,緊緊攥著他們的衣服,將剛才發生的事情簡單描述一遍。
聽我說完,他們明顯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竟完全將幾分鍾之前的事情忘記了。可眼見軟劍和手槍都被我踢飛甩掉,也由不得他們不相信了。黑老五晃晃腦袋,嘴裏念叨著:“有點意思,難不成像卦鎖那樣,咱們陷進了迷陣?”
桑佳慧接口說:“不對吧,蘭蘭為什麼沒有事?五爺,你說會不會是中了迷藥熏香的毒?”
黑老五點點頭,說:“靠譜,有點意思。噬焰金本身不可能有毒性,淌下來的石油要是摻了毒,咱們也早就完犢子了。估計是剛才引發全部機關,催動了裏麵隱藏的迷藥。”
聽他這麼一分析,我也有些琢磨過味來,肯定是中毒了,不過我身上始終佩戴著能避百毒的玉貔貅,所以才能保持清醒。想到這裏,我又忍不住有些後怕,還好有這個寶貝,否則三人一起中毒,不是互相殘殺致死,就是胡跑亂撞,被那金屬棍和藍火夾死燒死,估計現在早就是一攤碎肉飛灰了。
想到這裏,我四下瞧瞧,經過剛才一番激烈震蕩,那些金屬棍都慢慢停止了遊動,一根根複歸本位,藍色火焰也減弱很多,靜默地流淌在棍體表麵。不過除了身邊這片區域,更遠地方的金屬棒仍在遊移撞擊,回聲慢慢傳來,很是微弱渺茫。
黑老五看了半晌,忽然一拍大腿,說:“媽拉巴子的,這是中宮內格啊,屬於格殺陣內最凶險的核心位置,也是毒氣的發源地。看來咱們陷進去了,必須給他破了,否則沒個走出去。”說到這裏,他又告訴我們,古代人取這層含義,把皇後的居所叫做中宮,將朝廷的最高官署叫做內格,也稱內閣。這兩個地方都是權力樞紐,同樣也最為複雜凶險,看來女人和大官都不是好惹的。
我聽得糊塗,不知道他這是騙我,還是真有此事。
黑老五一拍我的肩膀,說:“丫頭,要命的時候,你也別吃獨食,趕緊把玉貔貅拆開。”
我立刻醒悟,依言將胸前連體玉貔貅拆開,分給他一隻防身避毒。
黑老五緊緊攥在手裏,抽出身子,走到左側頂角那根金屬棍前。他慢慢蹲下,歪著腦袋仔細觀察起來。我和桑佳慧緊緊抱在一起,睜大眼睛緊張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