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鎖(新)04(3 / 3)

他這句話猶如一道閃電劃過,讓我混沌的腦子立刻就透亮起來,我略加思索,覺得自己已經知道這其中的緣由了。

為了驗證這種猜測是否正確,我嚐試著把兩手的食指和中指分別插進兩隻龍嘴,慢慢頂到咽喉處。指端剛一碰到咽喉底部,我就感覺那八顆尖利的龍牙,恰好上下相對咬合住四根手指,若要再用些力,完全可以刺破皮膚。

我在心裏暗叫一聲好險,慢慢抽出手指,扭頭看著黑老五和桑佳慧,說:“看來我真的沒猜錯,這應該是一具嗜血雙龍壁鎖。”

“啥玩意兒,是啥血……”黑老五沒有聽清,追問我一句。桑佳慧也偏著腦袋,滿臉不解地看著我。

我又瞅了瞅地下那塊金屬板,伸手摸摸玉珠,感覺涼潤光潔異常。我再次確定了自己的猜測,然後告訴他們這塊嗜血雙龍壁鎖的來曆。

開鎖人從來都是造鎖人的天敵,兩者幾千年來各逞奇能,互相鬥技,試圖壓製對方。每當鎖匠造出一個特殊的鎖具之後,開鎖人都會絞盡腦汁進行破解。在這個鬥技的過程中,雙方的藝能又得以不斷進步,雖然時有勝負,但總體來說,還是打了個平手。

記得爺爺以前和我說過,南朝末年一位高明鎖匠在吃了某位開鎖宗師的大虧之後,深以為恨,閉關苦思冥想多年,曆經反複試驗,最終造出了一種極為奇妙的嗜血鎖,專門用來對付鍵門開鎖人。

這種血鎖的特殊之處在於它的鎖芯。普通鎖具的鎖芯大都是金屬所製,但血鎖卻是直接采用天然狀態下極為罕見的吸血墨精或盈血玉珠。這兩樣物什非常奇特,不但堅固異常,而且具有極強的嗜血性能。造鎖匠人將其作為鎖芯,然後采用特殊的機械裝置進行連通,利用杠杆原理產生極強的抽力,一旦開鎖人的雙手觸碰破損,會被瘋狂地吸取血液。

當年嗜血鎖一出,有不少開鎖人因為不明原理而喪了命,那位製造嗜血鎖的匠人也因此得以在鎖史留名。根據嗜血鎖的原理,後世的製鎖匠人又將其發揚光大,衍生出無數的變種、變形鎖具,可無論被應用在哪種鎖具上,都統稱為嗜血鎖。

想要破拆這種鎖頭,開鎖人必須犧牲自己的血液。當血液流入血槽後,會呈現一個虹吸平麵,兩者力度互抵,鎖具才能進行開解。開鎖人要想開解成功,就必須把自己的血液注入血槽,這時血液會被抽流進墨精或玉珠內,從而觸發鎖芯機關,然後再配合卓越的破拆技巧進行開鎖。

眼前這具嗜血雙龍壁鎖所配置的鎖具雖然在開解起來難度不算最大,但因為吸取人血,同時又要配合精妙手法,所以嚴重消耗開鎖人的體力。而且偽裝性極強,如果因為疏忽沒有發覺,而按照正常破解手段進行拆解,說不定還會引發其他的銷器埋伏。

兩條蟠龍嘴裏的八顆龍牙其實就是八枚取血的空心針,每顆牙齒內各有一條貫通的取血槽,那枚玉珠則是一顆天然的盈血玉珠。當血液通過取血槽灌滿玉珠後,整個機關立即啟動,接下來才是正式的開解。

聽我說完,桑佳慧長長地“哦”了一聲,自言自語地說:“怪不得楚老爺子要我們準備紗布棉球,原來是這麼回事啊。”說著,她立刻將袖子往上卷起,露出白生生的小臂,對我說,“那就取我的血吧,我體質好,不礙事。”

我心頭一熱,卻搖搖頭,說:“不成,還必須得取我的血。你看看壁鎖上的這兩條龍,每條龍身表麵都有五十四片龍鱗,一共是一百零八片。所有鱗片拚接的位置都有著一條很窄的縫隙,也是用來取血的。而且縫隙裏麵藏著一排極細極小的撥齒,需要用撓針配合血液潤滑進行劃撥對位。就算你可以替我從龍嘴取血,但這裏的血液還需要我自己來。而且兩種不同血液一旦混合,玉珠會發生激烈的排斥,誰知道能出現什麼危險呢?”

黑老五吧嗒吧嗒嘴,伸手拍了拍一顆龍頭,關切地問我:“這他媽的要流多少血,蘭丫頭你能經得住嗎?”

我笑著說:“你們放心吧,也就是流點兒血,我還扛得住。”話是這麼說,但我心裏清楚,嗜血鎖安在這裏,雖然攔不住鍵門高手,但卻耗費開鎖人的體力,說明它後麵的機關一定更為複雜凶險。可眼下顧不了這麼多,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商量妥當後,我一咬牙,將雙手的食指和中指分別插進兩條龍嘴裏,稍微用力往裏頂了頂,龍牙立刻刺破了指尖皮肉。緊接著,傷口處傳來一陣極強的吮吸抽力,微微有些麻癢的感覺,指端的血液源源不斷流瀉進了龍牙之內,帶動整條手臂都微微顫抖起來。雖然不是很疼,但是那種血液快速流出的怪異感覺,還是讓我感到有些恐懼。

估計是看到我表情不對,桑佳慧慢慢攬住我的腰,叮囑說:“蘭蘭,堅持不住,立刻撒手,安全第一,知道不?”

我強裝笑臉,說:“沒事,馬上就好了。”眼睛卻又緊緊盯著那顆盈血玉珠。

說話間,就見玉珠底部突然冒出一個小小的紅點兒,也就針尖大小,但迅速延展成一條向上升起的紅色細線。細線慢慢變粗漲大,並在珠體中間不斷盤旋遊動,好像一條細細的紅色小蛇。

隨著血量逐漸增多,紅色小蛇也慢慢擴散開來,整個翠色珠子先是變成一團淡紅,隨後又是深紅,最後完全成了一顆耀眼的血珠。珠體內部的血液如煮沸一般激烈翻滾著,似乎還能聽到咕嚕咕嚕的聲音,讓人看了,感覺又恐怖又神奇。

黑老五瞪大眼睛,使勁揪著胡子,不停地說“有點意思、有點意思”。桑佳慧則始終緊張地望著我,一再問我還能不能支持住。我用眼神跟她示意沒問題,心裏卻怕得厲害。

又等了一會兒,血珠已然灌滿鮮血,逐漸停止了翻湧,指端的抽力也慢慢消失。我將手指小心地從龍嘴中抽了出來。桑佳慧立即讓我坐下,從背包內掏出紗布藥棉,要給我包紮。

我說:“不行,還沒完事呢。”略微穩了穩心神,我迅速解開挎包上的紐襻,從裏麵摸出一塊鹿皮製成的舊皮卷,扯掉拴綁的紅絨繩,展開後鋪在地上。皮卷裏麵縫製了不少小皮扣,上麵插掛著各種不同形狀、不同質地的撓針和探針,分別都有各自的用途。

我從中挑了兩根兩頭尖銳帶眼兒、內部中空的銀質撓針,將撓針一頭輕輕刺進左右手食指的傷口中,血液從中緩緩流過,很快,另一頭就冒出了兩顆圓圓的小血滴。

我抬起兩手,迅速將兩根撓針頂在兩條蟠龍身上靠近龍頭位置的第一塊鱗片褶皺處,慢慢在其邊緣刮摩著。那身法姿勢,很有些用雙手寫梅花篆字的感覺。

大殿內一片安靜,兩根撓針同時輕輕地刮摩著龍鱗,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叫人聽了心裏直癢癢。撓針中流下的一條條血線瞬間就從龍鱗的接縫處滲透進去,轉眼就看不到任何痕跡了。

均勻地刮完兩片龍鱗,我再刮另外兩片。四片、八片、十片……一百零八片,當刮完最後兩片,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分鍾。

由於失血過多,我感到腦袋開始犯迷糊,嘴裏直發幹,身子也輕輕抖了起來,回手將撓針遞給身邊的黑老五,我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喘起了粗氣。

桑佳慧掏出手絹給我擦擦汗,問我是否成功了。

我點點頭,說:“應該差不多,現在就得等了。”

桑佳慧剛要給我止血,身旁的黑老五突然低低叫了一聲:“快看珠子。”

我回頭一看,就見那顆血珠內的紅色正在快速淡去。同時,整顆珠子開始緩緩地、無聲地轉動起來,而且越轉越快,等血色完全消失後,珠子好像一個飛速旋轉的綠色陀螺。

正看得出神,咯咯咯咯……壁鎖下麵突然傳來一陣輕響,好像非常遙遠的爆竹聲,珠子也戛然停止了轉動。

我們屏住氣,靜靜觀看著,約莫等了十幾秒後,又聽到壁鎖下麵發出陣陣類似磨牙的細微響動。這種聲音也就持續了數秒,緊接著,珠子猛地往下一沉,不見了,露出下麵一個深深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