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瞳之大容天下(新)40(2 / 3)

甚至還有更加有戰鬥主動性的士兵,高喊著:“衝進薛延陀部落,把他們都殺光!”直接向薛延陀的營地衝進去。薛延陀的大將赴離,在攻打陳平關的時候故意驅趕他們這些小部落上前送死,這一筆筆仇恨都記著呢!小部落天高皇帝遠,更加對紀律規則這一類東西似懂非懂,有忽顏壓著,他們還不敢怎麼樣,但是現在薛延陀既然反了,那就正式報仇的時候到了。這些士兵甚至直接將對薛延陀積累的仇恨喝罵出來,揮刀砍去。

薛延陀士兵仗著人多勢大,一直就看不起其他部落,此刻被這些小部落的士兵衝殺進來,毫不留情地砍殺,頓時激起滔天怒氣,不需要任何人指揮,他們也毫不猶豫地起身迎擊起來。

打了一段時間,草原民族過度凶猛彪悍的壞處顯現出來了,隨著一聲聲嘶喊響起,一股股熱血飛濺,理智漸漸被他們拋到九霄雲外。一般情況下,他們衝鋒、退兵,都隻需要一個指令之後就能自動發揮,不像苑軍那樣需要十分嚴密的口令指揮。現在他們也是同樣,隻需要一個指令,有人說:“衝進薛延陀部落,將他們殺光!”那就夠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將他們殺光,或者被殺光!

幾萬人的大混戰,營地也提供不了這麼大的戰場,一時間不能上前的士兵聽見自己人的叫喊,眼睛全紅了,不知誰大聲喊道:“薛延陀部殺進中軍了,保護陛下!”

無數人就叫喊著向西瞻本部營地方向殺了過去,根本沒有停下來思考一下,向他們發號施令的是什麼人。

“示警!舉矛!張弓!不得妄動!不得冒進!不得後退半步!”

西瞻本部營中各級別將領頻頻發出號令,相比草原屬兵,他們正規得多,也嚴格得多。蕭定西一聲令下,鼓角時隨之響起,向全軍傳達著中軍的號令,嚴密守衛著他們自己的營地。

“左前方有人衝過來了!”

“立即站住!,口令!”前排的西瞻哨兵喝道。

屬兵們哪裏還管得了口令?直接衝了上來。

“嗤嗤嗤!”破空之聲連連響起,西瞻守兵毫不留情拉開了弓弦。

慘呼聲中,一前麵排士兵沉重地仆倒在地,緊接著後邊擁出更多的人,箭雨繼續傾瀉,那些士兵都不準備拿盾牌抵擋一下,就這麼紅著眼睛,以血肉之軀迎著箭雨撲上前來,然後再度撲倒。

“棄弓!拔刀!攔截!”西瞻士兵雖然為這種不要命的戰法刺激,卻沒有亂了陣腳,依舊將陣地守得牢不可破。

然而不管有多少屍體倒地,後麵仍舊有人毫無畏懼地衝上來,他們沒有任何計謀、也不需要任何遮掩,他們就是一味地向前衝,一直向中軍殺了過去。每前進一步,他們的人數都在銳減,可是鮮血飛出得越多,他們的戰鬥意誌就越強。

便是在中原軍中,一旦發生了營嘯,幾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的事情不在少數,何況這裏的士兵都是草原上習慣了拚殺的餓狼?士兵們的腦子都被戰役刺激得麻木了,草原民族骨子裏的、隻有奮戰才能生存的天性支配了一切。

西瞻精兵的第一道防線,支持了時間不長,就被衝破了。

“列陣!禦敵!”又一聲呼喝在夜色中響起。

隻見無數長槍、馬刀形成鋼鐵荊棘。在這道荊棘之後,無數厚重的開山盾一重重疊在一起,組成了一道堅固的城牆。後麵的盾牌手霍然而起,踩在前麵地盾牌手肩膀上,再豎起一麵盾牌。巨大的開山盾接連而起,方陣鐵牆霍然再高出幾尺! 開山盾乃是護住戰馬的巨大盾牌,隻有西瞻本部士兵才會攜帶這麼笨重的防守器具。開山盾經過蕭圖南的改良,盾牌後加了一根可以支撐的木柄。一排排盾牌豎立之後,無數木柄立即支在地上,借助大地之力幫助他們抵抗衝擊。

無數利刃,從盾牌的縫隙穿出,等待著獵物到來。

剛做完這一切,人潮就湧過來了。片刻之間,盾牌城牆前的荊棘也被撕開了,無數個身子重重地撞在盾牌上,馬刀將盾牌剁得切菜一般連連作響。與此同時,從盾牌縫隙間也探出的許多馬刀,貫穿了他們的身體。

西瞻士兵發出一聲大吼,後軍跟著湧了上來,用肩膀抵住前麵的盾牌手,替他們加固鐵牆。

一層,一層,又一層!無數人頂在盾牌組成的鐵牆之後,那鐵牆震顫著晃動了一陣之後,這場沒有理智的衝擊終於被抵在盾牌手後麵的一層層士兵緊緊頂住了。

人擠在一起停下來不能動,血脈漸漸歸位,神智也漸漸清醒過來。不少人驚駭地發現自己正在衝擊西瞻本部的軍營,這是大逆不道之罪!忽顏怎麼會放過他們?皇帝在他們部落屬兵心中是十分具有威嚴的,一想到忽顏,大部分人都流出了冷汗。

他們欲退無路,隻得大聲叫起來,宣布自己並無敵意。

便在這時,大地突然震動起來,黑暗中湧過一片律動著的洪流,那是無數匹矯健的西瞻戰馬!西瞻人每一個都是騎兵,他們的營地裏有大量戰馬,而且西瞻人的戰馬不像苑軍有一個專門的營區,而是就和馬匹的主人一起歇息的。有一個小隊,那一個小隊的戰馬就集中在不遠處,也有單獨的營帳抵擋夜晚寒風。也就是說,整個大營中到處都有馬匹營。

混戰開始之後,馬匹還算安靜,可是人都去混戰了,沒有人再管理這些馬匹,又有苑軍夾在中間到處放火,馬匹看到火光,終於炸了,在苑軍的有意引導下,衝進西瞻陣營。

光靠人是衝不開盾牌的,但是靠著強大的馬力,盾牌陣就漸漸不能抵擋了,隻聽哢嚓哢嚓木杆斷裂聲不絕於耳,一麵麵開山盾被推了下來,無數士兵被沉重的開山盾拍在下麵,成了一團血肉。

西瞻軍在這樣強大的壓力下,不得不節節後退。草原人熟悉馬匹,如果隻是一匹兩匹,甚至百十匹馬驚了,士兵們都有辦法安撫,可是現在衝過來的,卻有上萬匹驚馬!

“保護陛下!”

“保護陛下!”

他們退後,卻盡力將這些戰馬向偏離中軍的方向引導。可以預見,即便能讓戰馬停下來,西瞻士兵這一次也將麵臨巨大的損失。

向偏營退卻的西瞻士兵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向中軍方向望去。

他們不可能不疑惑。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中間那無數個帳篷還和前幾天一樣安靜?難道說還是為了避免打擾皇帝養病?可是為什麼抵擋亂軍的始終是他們這幾個大隊的人馬?另外接近五萬人半點忙也沒有幫?

看看遠處,大殿下仍然在,仍然和他們一起,共同進行這場莫名其妙的戰鬥。士兵們盡管有疑惑,卻也還是隨著蕭定西的號令戰鬥著。

他們偏離中軍,也就給營地讓開了一個邊緣,不知什麼時候,連日來沉默的中營之中,漸漸進去了許多身影。

突然一陣驚天動地的呼喊聲從西瞻中營響起:“大汗死了!大汗死了!陛下!陛下被人殺死了!”

沒頭蒼蠅一般的部落士兵和正在奮戰的西瞻士兵同時大驚失色!蕭定西大喝:“胡說!胡說!這是苑軍的詭計!”到這個時候,他終於明白了。

是,這的確是苑軍的詭計,可是他能將忽顏找回來,給大夥看看嗎?

“大汗在哪裏?”

“陛下在哪裏?”

部落士兵和西瞻士兵在整個營地裏遠遠近近地呼叫。

“中軍說大汗死了!不會錯,是他們自己說的!”部落屬兵喊著,奔走相告。

“中營說陛下死了!”西瞻士兵也喊叫起來。

“陛下死了!陛下死了!”

喊聲一出,整個營盤轉瞬崩潰!潰退成了一股不可抵擋的洪流。人在前,馬在後,互相擠壓,互相踩踏,再分不清敵友,也分不出方向,人插秧般一個接一個地倒下,慘叫聲響徹天地。

苑軍營地中,張峰嵐快步進入帳中,道:“陛下,蕭定西帶著殘兵向北撤走,是否現在燃起烽火通知元將軍?”

“點燃烽火吧。”青瞳並沒有絲毫遲疑,好似正在鑽心般又痛又癢的並不是自己的手一樣。

她的眼角在收縮,嘴角在收縮,全身的肌肉都在收縮。蕭定西是他的大哥,她知道在所有的兄弟中,阿蘇勒和這個大哥感情最好。

如果蕭定西死在她手中,恐怕今生今世,他們兩個人心中都會有一道坎了,但是她能為了兩個人心中沒有不產生芥蒂,便讓士兵們不要追擊,讓西瞻剩下的士兵輕鬆逃脫嗎?大苑百姓用血汗供奉了苑室一家兩百年了,他們應該得到一個全心全意為他們設想的帝王,而不是一個把私心也作為考慮範疇的小女子。

蕭定西又氣又急,但不敢回頭,一路帶著剩餘的部隊狂奔,隻剩萬餘的西瞻騎兵沒有攜帶任何糧食補給,倉皇向北方逃出。一直跑出很遠,才停下來略微清點一下。這一清點頓時欲哭無淚,他身後西瞻本部、薛延陀人、賀穀人、小部落屬兵,全部加在一起,也不夠一萬人了!

縱觀忽顏進軍以來,和元修僵持幾個月,損失不過千餘士兵。鎮川、桔穀、赫連堡、遐蘆郡四戰,加在一起不過五千人。

後麵陳平、洛川、大散關等處戰役,那是忽顏有意驅趕部落屬兵送死,即便這樣,每一戰最多折損萬餘,可是這一次營亂,卻讓他僅剩不到一萬士兵!而他甚至還沒有見到敵人的兵馬!

他又氣又怒,但不敢回頭,一路帶著隊伍向北狂奔,萬餘騎兵轟轟隆隆地踏雪而走,深夜中,總覺得身後有蹄聲跟隨。一路上不止一次,某個士兵叫著:“有人追來了!”然後就是一陣亂七八糟、爭先恐後的狂奔。

西瞻殘兵在寒風中奔馳了一夜,到天明時分,個個饑腸轆轆,馬匹也口鼻不停地噴出熱氣,口鼻幹燥,它們一個晚上不停狂奔,不吃草還湊合,不喝水可實在頂不住了,腳步越來越慢了起來。

可是急著出逃,糧食都沒有帶,誰會帶著水?蕭定西隻好命人尋找水源,好在涉州整個州府都在漬水下遊,走出不遠,就看見一條波光粼粼的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