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八千裏路雲和月(1)(2 / 3)

他笑嗬嗬地說:“嫁人了,附近村子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我愣在那裏,腦海裏湧現出一個畫麵,空曠明朗的教室內,衣衫簡樸,紮了兩個馬尾辮的小女孩,將點名冊上的一個男孩子的遲到輕輕抹去,然後她告訴那個男孩:你別電我了,以後我做你的小媳婦兒,娶了我吧!

初中

我的中學是在一個鎮上讀的,當時的06班,綜合成績在學校裏是最高的。我父母托關係,把我弄了進去。

06班有一個尖子生,叫馬傑,跟別的尖子生不同,他喜歡逃課,喜歡睡覺,喜歡跟老師作對。他留著F4的發型,吊兒郎當,完全不像一個好學生,但每次成績都穩穩第一,把第二名甩出十萬八千裏。

馬傑是留守兒童,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平時在奶奶家吃飯,晚上他就一個人看家護院,孤孤單單。

因為沒人管,馬傑總是帶著那些狐朋狗友來家裏,打撲克,看VCD,抽煙,喝酒。生活支離破碎。馬傑的父母對兒子關懷很少,除了寄錢回來,說得最多的就是,要成績好,要聽老師的話,要好好吃飯。

馬傑銘記在心,一旦發現成績下滑,就會熬夜補習功課,睡眠減少到三四個小時,瘋狂衝刺。

有一次,我跟馬傑一起去學校附近的池塘遊泳,夏天的下午陽光刺眼,曬在臉上,明晃晃的,拉下一條條溫暖的線條。

我問馬傑:“你的願望是什麼?”

馬傑一字一句地說:“一家人永遠在一起!”

我一愣,他的回答讓我吃驚,我突然明白了他心中的渴望。

那次以後,學校裏發生了盜竊事件,順藤摸瓜地調查出竊賊是本校的學生。查來查去,最後查到了馬傑的頭上,眾人嘩然,我也十分震驚。

考慮馬傑是將來學校考重點高中的坯子,學校沒有過多地追查,隻是把這件事通知了他的父母。

這件事過去沒兩天,我們在上語文課,老師在台上正朗讀朱自清的《背影》,如同催眠。

一個個頭兒高大的男子突然闖進來,老師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拎著馬傑,舉拳就打。

全班學生義憤填膺,衝上去想幫忙。

男子突然大吼一聲:“你以為你老子不在身邊,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我告訴你,你做夢!”

老師將男子拉了出去。我們這才知道他是馬傑的爸爸。我瞄瞄馬傑,他已擦掉嘴巴的血,重新坐好,眼神冰冷。

那次之後,我就很少能見到馬傑進班級了,反而多次在街上見他跟幾個小流氓混在一起抽煙。學校拿他沒辦法,打電話給他父母。他父母因為工作忙,無法回來,隻好任其發展。

後來想想,馬傑一定是心裏太壓抑,太想一家人團聚,所以才會選擇逃課、逃學—也許隻有這樣,他才能得到父母的關注。這是一個孩子青春期正常的心理。

沒過幾天,學校就出事了。據說幾個中學生跟社會青年火拚,因為打紅了眼,一個中學生拎起磚頭,砸傷了別人,被警察帶走了。

我正在奇怪這個人是誰,就有傳言說,被帶走的是馬傑。

那次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馬傑。他走後,也再也沒有人可以刷新他曾經的成績紀錄。

後來,有一年我回學校取檔案,見到了當年的同桌,如今她已然是本校的老師。她告訴我,當年馬傑被關了三天,出來後,就輟學混社會。後來有人說,他自學了一些高中課程,每年靠替別人考試賺錢,倒也活得挺瀟灑。

2008年,我從另一個同學口中得知:馬傑去了深圳,後來發了財去了國外。當然也有傳言說他出了車禍,身體被撞得不成樣子……結局已經被歲月掩埋,真假俱已腐爛,難以去分辨,隻是每當我想起那個夏天,想起學校後麵的小池塘,腦海裏就會想起一個眼神憂鬱、皮膚曬得黑黑的尖子生。他頂著烈日,眼神清澈,兩隻手交叉枕著後腦勺,望著天空,無比渴望地說:我想一家人永遠在一起!

高中

有人說大學是天堂,而高中就是步入天堂之前,必經的地獄。

我的高三生活就是地獄,現在想起來也沒有什麼美好的回憶,說實話,連那時候的同學也不願回憶,因為大腦中的鏡頭一打開,麵前展現的都是掙紮、無奈、鬱悶與糾結的場景。灰色的調子讓我隱隱不適。

所以,高三時,讓我記憶深刻的人很少,除了當時班裏的兩個尖子生。

這兩個尖子生是一男一女,男的叫朱清,女的叫榴蓮。

兩人的成績在班級雄霸天下,朱清永遠第一,榴蓮永遠第二,一次也沒顛倒過。

那時候,下晚自習時,常有很多同學舍不得離開班級。他們點上蠟燭,備上咖啡,打起精神繼續作戰。習題一套接著一套,鋼筆換掉一支又一支……日複一日,終於有人瘋掉,有人病倒,有人在老師麵前信誓旦旦地說,我的第一誌願就是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