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夢裏不知身是客(1)(2 / 3)

白靜成績不好,永遠在苦惱。於是,每天晚上,神桶就趁著同學們都離開了,潛入白靜的班級,將白靜做過的題統統看一遍,然後用紅筆標注,把錯的原因找出來,將正確的解題方案寫一邊。

日複一日,月複一月,白靜一直不知道這個天外飛仙是誰,但是很享受這種不能說的秘密,學習成績飆升,由班裏的52名顛倒到25名。

大夥兒發現了神桶的行蹤,揶揄道:“何必如此,喜歡就直說唄,這連備胎都算不上!”

神桶詭異地笑:“你不懂,哥們兒玩的就是潛伏,等到她名次排我後一位,她就愛上了我!”

大夥兒忍不住將破銅爛鐵砸向他:“去你的!”

現在想想,神桶可能愛的不是白靜這個人,而是那種永遠像綻放藍蓮的安靜。隻要看著,每天都看著就是最大的滿足。

那時候,學校每天十點下自習,教室裏的白熾燈逐一熄滅,困頓了一天的高中生散散落落,各自忙活。操場上有人在彈吉他,唱著許巍的《那一年》;有人在操場上狂秀滿口不標準的中國式英語,惹來圍觀;有人練會了夜幕中投籃球的本領;有人在宿舍裏點著蠟燭一遍遍地做密密麻麻的方程式;有人在談情說愛,終於試探著牽了對方的手……而神桶照例神不知、鬼不覺地做他的潛伏分子,幫白靜改錯題。但這一次,他沒有得逞,因為課桌裏的書本上寫著另外一個名字。

第二天,真相大白—白靜轉學了。而且更加爆炸的新聞是,傳言她和一個本校的老師好上了,還懷了孕。這重磅炸彈似的新聞,讓萎靡不振的校園掀起不小的風波。學校為了大事化了,妥善地化解了此事。一切風平浪靜起來。

可神桶不相信這是真的,他瘋狂地跟所有與白靜有關的同學聯係,整個像變了個人,不再去上課,不再去宿舍裏炫耀他每天的成果,他跟大夥借了很多錢,抽更多的煙,喝更多的酒,然後靠著宿舍的窗台,暗自流淚。

我勸他說:“不至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

神桶嘶吼著:“我不相信這是真的!她的成績就差幾分就趕上我了啊,為什麼不能再等等!”

後來,神桶就從教室裏消失了。幾次見他,都是在一些奇怪的場合裏。他幾乎每天穿梭於兩所學校之間,每天在校辦公室進進出出。他的葫蘆裏賣的不是藥,是心酸。

再後來,神桶輾轉於校園與網吧之間。不久,他還了借大家的錢,自己成了貴族。隻是,每天夜裏,下自習時,還能看見神桶一次次地從校委辦公室進進出出。

高三時,大家學習刻苦,每天恨不得卡住秒針,一口氣做一千套題。

那天下午下課,當地公安局來人把神桶領走了。白靜卻回來了,還是原來的座位,原來的打扮,恍如昨天。

大學畢業後,我們幾個老同學聚會,喝得酩酊大醉,吵嚷著要回學校看著,校門的老頭已經換掉,我們簽了名字,走了進去,突然有些走不穩。

一切都沒變,舊的教室,新的學生,食堂裏飄出來的飯香都是一樣的味道,香得讓人掉眼淚。

我們帶著新的眼光看著舊的光陰,班級裏的朗讀聲刺傷了我們的耳朵;我們說著畢業各奔東西的宿命,暗暗歎息,做不出來的方程式,遺忘了的英語單詞,隻能交給時間來解,一切都浮出海麵,逼出答案。我們曾在校園裏的每一個角落裏困頓,歡笑,發呆,追女生,打鬧嬉戲;我們叫喊著彼此的名字,穿梭於校園的角角落落,我叫你傳球,我叫你不許哭,我叫你離開的時候不要回頭,一直向前,忘記昨天。

我叫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消散於指尖,銘刻在記憶,混沌,渾濁,混得不像人生。

可是我不能叫時間停止,不能!

再次見到神桶是2010年,他已結婚,新娘不是白靜。我們在北京的798遇見,他拍電影。開玩笑說,讓他給我量身定做一部,或給他自己。他像當初一樣,詭異地笑了笑,然後領我去播放室,打開投影儀。電影開始。

我看到了當年的高中,看到了我們當年的身影,甚至看到當初我找了很久的、遺失在牆角的那台單卡錄音機。

然後,我看到白靜,當年的一切漸漸地撥雲見日,露出了真麵目。

白靜事發後,神桶不信那是真的,他每天去跟校長解釋,沒完沒了地解釋,校長被他盯煩了,提出如果他再繼續,就要開除他。但神桶一如既往,後來校長委婉地向他表明了學校的態度。神桶領會。白天,他找到白靜轉入的那所學校。晚上,就待在網吧裏。但他不再玩網遊,他靠網絡賺了一大筆錢,他要的結果漸漸靠近,他的成績飛速下滑。他把錢都花在了白靜的事兒上,隻為了再次走過那間教室,能透過玻璃看到當初那副姣好的麵頰,那麵頰在陽光下純過純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