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作家群,包括了益希丹增、魏誌遠、吳雨初等。紮西達娃也是大家都熟悉了的,另外還有色波、劉偉、金誌國、餘學先和李啟達。他們都在拉薩,是今天在西藏用漢文作小說的人群中最具特色的一群。
紮西達娃在接受上海電台采訪時說,一九八五年內地是馬爾克斯熱,魔幻熱,而在他們那裏魔幻和馬爾克斯早就不新鮮了。這話不是自吹,幾年以來胡安·魯爾弗、博爾赫斯、略薩、馬爾克斯這些洋人和他們的洋小說就是他們飯後茶餘的談資,他們熟悉那些小說就像熟悉自己的兒子。甚或因為他們太熟,不管他們有意無意總在他們自己的創作裏露出一點模仿,譬如李啟達的《巴戈的傳說》、色波的《幻鳴》,這兩篇東西總會讓人聯想到《佩德羅·巴拉莫》,須知《幻鳴》至少是一九八三年以前寫的。與此同時,紮西達娃寫了《沒有星光的夜》,也可以看到博爾赫斯的影響。
一九八五年是他們第一次集體性實力展示。一月裏,紮西達娃的重要短篇《西藏,係在皮繩扣上的魂》問世,馬上被文壇刮目相看。而到六月,在西藏文學雜誌上集體推出《魔幻專號》,則五角生輝,劉偉最大也隻有三十歲,李啟達最小也已經二十四歲,這期小說在全國引起廣泛關注,在此之後《收獲》、《青春》和《北京文學》先後要組織這幾個小夥子的“西藏青年作家專號”。除了紮西達娃,其餘四個——劉偉、金誌國、色波、李啟達還完全未被西藏以外的人知曉。應該說,從那時候開始,西藏小說走出了西藏。個人也有走出去的,不算。
想分別說一說這幾個人,借此說一下西藏小說現在的態勢和走向。先說色波。醫生出身的藏族小夥子,是這批青年作家中唯一長時間在基層工作過的,我說的基層不是指一般意義的基層單位,我是指拉薩以外的地方。他在全國唯一不通公路的墨脫縣行醫四年,他的患者多半屬一個人口極少的民族——門巴族人。他有相當一批作品是寫門巴人的。他是我見到的作家中寫作最吃力的一個,一個中篇一九八五年動筆至今仍未脫稿。他不是初學,發小說也有八年了;不是懶惰,每天至少三小時讀書或伏案;不是沒有天分,他的作品到目前為止被公認是特點最強的。有興趣的讀者可以找來他的小說《幻鳴》、《竹笛、啜泣和夢》、《傳向遠方》、《在神鷹的翅膀下》,它們可以向你證實我的話。我認為他是以佛經故事的方法作小說的典範,大概他認定了在全民信教的西藏隻有這樣才可能抓住那個有神的精神世界的要義?這話不是他說的,我猜猜而已。他的小說有點晦澀,就像佛經玄深可畏。
再說金誌國,我知道他天生是詩人,作小說時也經常詩意噴射。他最早引起注意的《夢,遺落在草原上》主要展示了一個詩人而非小說家的才華,他加入魔幻運動極其偶然,他做了十年群眾文化工作因而對西藏的民俗太熟了,他隻是用小說記錄了一些故事就被看作是寫魔幻的好手,其實那些故事不過是他看到的和聽到的真事和傳說,我作證他沒玩花樣沒做手腳。他文字極其精當。
劉偉跟小金情況差不多,劉偉當記者跑遍了大半個西藏,他年齡最大,然而作小說曆史最短,當然他出手不凡。他是這群人中寫風俗最油的一個,一篇八千字的《鬼石》語驚拉薩文壇。他擅短文,奇幻莫測,行文如流水。他寫了多年散文,寫小說也不過是一九八四年的事。
年齡就數李啟達小了。然而李啟達作小說的曆史相當長了。他寫得不少發得不多,但在拉薩被看作是極有潛力的一個。他體操拳擊都搞一點,到西藏以後迷上了密宗功夫和建築學,他對葉地頗有研究。葉地在佛經裏好像指的是生與死界的中間地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點信佛了。我覺得他的小說跟色波的一樣古奧,讀起來太費力氣。
在魔幻以外還有餘學先。把他放到外麵是因為他太現實主義了,他也還年輕,我以為在他這個年齡上能固守住現實主義這塊陣地,相當難得。他小說意識很好,專門以雪原曠野草場為背景考察人的意誌力和感情,我知道他很少走出拉薩,他是教師。他發表的作品不算少,跟紮西達娃差不多吧。
如果說“生活是創作的源泉”這句話還不過時的話,至少他們都毫不摻假地深入到他們所寫的生活當中去,下鄉,轉經,出入八角街。更重要的是他們每一個人都愛這裏的人,愛這裏的人所存在的環境。他們至少不覺得自己是文明人聰明人,至少不簡單地把奇異的全民信教全民有神現象歸結為迷信,至少願意接近接觸這裏人們的生活願意主動去理解他們。他們比較年輕比我有活力,誠心誠意地學了藏史藏民俗學和佛教史,他們不尚空談所以他們肯定有所作為。看著吧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