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
第二天起來的很早，天剛蒙蒙亮，我披上大衣，走出院子，在山頂四周轉了轉。
薄霧籠罩山野四周，萬州城在山腳下朦朦朧朧地呈現出來。對麵的天子山與太白岩鼎足而立，把萬州城圍在當中。四周山巒起伏，雲蒸霞蔚，氣象萬千。
在山城腳下，長江如一條白練劃過，把天地分成兩半，一半是繁華，一半是沉寂。
四處炊煙升起。太陽也穿過雲霧露出它金黃色的臉來，發出冷冷的光照耀著大地。
身後傳來“哥哥、哥哥”的叫喊聲，回頭一看，一個約摸三、四歲的小女孩沿著田坎朝我這邊跑過來，身後跟著舅舅的女兒曾倩。
小女孩跑到我身邊，氣喘籲籲，臉漲得通紅，過來拉住我的手，說：“哥哥，婆婆叫你回去吃飯。”
我看著小女孩，心裏納悶，這是誰家的孩子呢？曾倩這時也走到身邊，我問她：“這是誰呀？”
曾倩說：“這是小姨的女兒。”
我再看小女孩，和她媽媽長得是有幾分象。
我們往回走，小女孩一直拉著我的手。我問她幾歲了，她回答我三歲半。我又問她叫什麼名字，她說叫玲玲。10年後，當我再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出落成一個靦腆、害羞、文靜的大女孩了，完全不象小時候這樣天真、活潑、調皮。
她會跟著我屁股後麵滿山遍野地瘋跑，跑累了，走不動了，就要我背她，有時候趴在我背上就睡著了。她喜歡讓我把她象蕩秋千一樣拋起來在空中飛舞，下來時我用雙手接住，在半空中她會緊張地大叫，也會“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她喜歡跟著我玩，我也喜歡帶著她到處走。她喜歡模仿，模仿大人的言行動作。比如早晨起來我會在院子裏鍛煉身體，做做體操，她也會跟在我後麵學著做，手舞足蹈，煞是可愛；天氣好的時候，我會在院子裏看會書，她也會搬個小凳過來，坐在我麵前，看她的小人書，很認真的樣子。
和她在一起，讓我開始喜歡小孩子，喜歡他們的天真、稚氣、可愛。也讓我想起父親臨終前的埋怨：“你要讓我有盼頭。”我開始想，結婚，有個自己的孩子，也許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五二
有一天外婆把我叫到身邊，對我說：“你父親去世的時候，我夢到了他。”
她說：“那天我做了個夢，夢見你父親從太白岩上來，穿的不是普通的衣裳，好象清朝人穿的那種官服，戴著那種圓頂的帽子。他走到我身邊，對我說：‘***我要走了。’夢到這裏，我就醒了。醒來後，我就想，你父親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後來你媽寫信回來才知道，果然是你父親去世了。”
我在想，莫非這世界真有心靈感應。父親去世的時候，我和弟弟給他換上的冥服的確很象清朝的官服，裏麵一層是白色的內衣、內褲，中間一層是白色的罩衣、罩褲，外麵一層是黑色的官服，圓頂的帽子，這一身打扮讓他顯得威嚴、肅靜。而外婆描述的又和他當時的穿戴驚人的相似，沒有人告訴她當時的情形。
**是我父母對外婆的特殊稱謂，外婆來我們家的時候，他們就這樣喊她，起初我們也奇怪，後來也習慣了。
我拉著外婆的手說：“父親是個好人，好人卻多磨難，他去世前已經病入膏肓，很悲慘。”
外婆說：“我知道你父親是好人，對你們都很好，盡心盡力把你們養大成人，個個都很有出息。他也可以安心了。”
我說：“其實他很擔心我們，臨終前還囑咐我要照顧好弟弟，自己的個人問題、婚姻家庭要處理好。”
外婆說：“那你現在個人問題怎麼樣了？有女朋友沒有？”
我說：“有個女朋友，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跟她結婚，我對未來沒有把握。”
外婆說：“關鍵是人要好，賢惠，能持家，這樣才好過日子。”
外婆是我見過的最慈祥、善良、賢惠的人。年輕人的時候很漂亮，嫁給我外公做二房太太，外公解放前是當地的警察局長，解放後被批鬥，勞改下放到XJ和外婆離了婚，外婆又嫁給另一個人，來到太白岩上住。外婆和外公生了我媽和我大舅舅，嫁到另一家後又生了兩女一男，後來死了個女兒，所以，這邊現在還有小舅和小姨。大舅後來也去了XJ在那邊安家落戶。
歲月並沒有磨去外婆曾經的光彩，她的美麗現在還依稀可見。更重要的是她的賢惠和勤勞更讓我們欽佩。她用自己的努力讓這個家庭維持正常的運轉，讓每個人都能生活的更好一些。
五三
在農村迎新年是很熱鬧的，春節還沒到，家家戶戶張燈結彩，氣象煥然一新。從太白岩到市區采買年貨的人們，沿著岩壁間一條陡峭的石板路上上下下，背著竹簍的身影隨處可見。
在半山腰上有一個約10米長的隧道，上山下山的人們必須穿過隧道才能到另一邊。隧道裏沿著牆壁兩邊修有一排石凳，正好為上下的人們提供了一個休憩歇腳的地方。隧道裏常常坐滿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家長裏短，氣氛熱烈，每個人麵前的背簍裏都裝滿了各種各樣為新年準備的物品。
我們經常到這裏來玩，山下還有一個公園就叫“太白公園”，相傳大詩人李白曾來此暢遊舒懷，因此而得名。園內奇岩淩空，林木蔥鬱。洞窟清泉，雲梯棧道，書屋祠社，道觀佛堂，名人墓園，摩崖石刻，臨壁碑廊，散布期間。登高遠望，浩淼長江、巍巍蜀山盡收眼底。瀏覽園內，雄、險、奇、幽的自然風光令人賞心悅目。真是一個神仙居住的好地方，傳說八仙也曾來此修煉。到此一遊，令人神情氣爽。
因為我們要在這裏過年，外婆特意殺了一頭大肥豬，半邊拿到集市上去賣掉，半邊留著春節自己吃。外婆又從集市上買回兩隻小豬崽喂上。新鮮肉吃不了，灌香腸、熏臘肉，又忙活了一陣。
年三十，小舅一家人、小姨一家人、我們一家人都聚在外婆那裏吃年夜飯，一大家人在一起其樂融融。外麵禮花四處飛舞，鞭炮聲響徹夜空；屋裏大家頻頻祝酒，歡聲笑語。外婆靜靜地接受大家的祝福，皺紋班駁的臉上全是笑意，今天是她最開心的日子。
從大年初一開始，所有親戚挨家挨戶吃新年飯，今天在小舅家，明天在小姨家，後天在表舅家，一天一天在各個親戚家裏輾轉。現在農村生活也好了，家家戶戶大魚大肉、好酒好菜。新年就在這樣吃喝玩樂的腐敗氣氛中度過。
新年一過，我就在這裏待不住了，想回單位去，母親他們還要在這裏玩一陣，我隻有單獨回去了。外婆、母親他們送我去碼頭的時候，我們在萬州市區逛了逛，母親看中了一件羽絨服，非要買來送給我，我說不要，ZQ天氣不冷，用不著羽絨服。母親說冷的時候可以穿，回XJ的時候也可以穿。就後拗不過她，她還是給我買下來了。
我感到很慚愧，工作後沒有送過母親任何禮物，現在還要她為我破費。在碼頭，離別的時刻，母親叮囑我一定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和女朋友的事情她不多摻言，要我自己拿注意。外婆也說，“如果還可以的話，就早點把婚結了，我還等著抱重孫子呢！”我心理也是七上八下，拿不定注意，隻好“恩、恩”地應承他們。
輪船緩緩啟動離開碼頭，一家人揮手和我告別，身影漸離漸遠，心中突然有種莫名的傷感，和親人的離別竟是這樣的牽腸掛肚。兩岸薄霧蒼茫，江水碧綠清幽，大船破浪而上。萬州城離得越來越遠，轉過一個彎就再也看不見了。
五四
回到ZQ又回到了熟悉的環境。春節剛過，人們又恢複正常的工作，而我依然是無所事事，別人去上班的時候，我蝸居在寢室裏，寫著我的小說，幻想著有一天能寫出象樣的東西。
小月下班後會帶飯菜回來給我吃，或者帶回一些菜來，自己做來吃。她做菜的水平很好，我很喜歡吃她做的飯菜。吃完午飯，她去上班，我又繼續寫作，不想寫的時候，看看書，或者出去溜達、溜達。
生活看上去很平靜，我也很享受這份平靜。不用去上班，不用為俗事打擾，可以平靜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時間在一點一滴地流走，天氣也在逐漸轉暖，春天到了，心理的那份寧靜也隨著春天的來臨而躁動起來。
小月象一個妻子一樣照顧著我的和她的生活，我沒有給她任何承諾，她還是無怨無悔地做著。她的每一份付出都增加著在我心理的份量，但是內心裏始終有一個聲音在說：“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結束單身生活組建一個家庭，不甘心就這樣被栓在這裏失去了前進的動力。
每到星期天，小月就陪我到ZQ的各個人才市場去找工作。我們一家家地看過去，那時候我還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樣的工作，隻要看到和自己所學專業有關聯的工作，就去填一張表格交上去，在上麵留下小月辦公室的電話，有單位通知她再回來告訴我。
就這樣也去麵試了很多單位，不是自己覺得人家單位或工作不好，就是人家也沒有看上我，一晃兩個月過去了，也沒有任何收獲。不過我也不急著工作，生活並不用愁。看看書，寫寫東西，仍然能讓我快樂，給我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