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堆才沒有開槍。他要實施他最為理想的方略——既要使反水成功,又不落不仁不義的臭名——也好向龐炳勳顯擺一番大智大勇。他自和龐炳勳談判回來,以“姓龐的脅迫收編,談判無望”等謊言欺哄支吾了韓欲明等人之後,就和嶽鬆林、方成成秘密開始了反水活動。使他感奮的時刻終於來了——山西南壇被剿,北壇厄運臨頭;直隸的涉、磁兩縣會隊也朝不保夕;他最畏怯的馬教官帶著韓欲林分隊到山西尚未回返;韓欲國北出直隸也無回音。整個桃園裏溝人心浮動,兵少空虛——真是天賜良機呀!此時不動,更待何時?於是,他前天後晌特差方成成出山和龐軍探子做了約定,讓龐軍於昨天黑夜悄悄運動到了蛇圪廊口外。今兒一大早,他又以文團師的身份假傳了韓欲明教念新咒的命令,隻留韓欲德率十幾名弟兄把守蛇圪廊,將全部弟兄帶到操場,單等著韓欲明闖來就範。
“高堆才!你這是做啥?”韓欲明強做鎮靜地盯著高堆才,喝道,“莫非你要像在烏雲山殺牛缽那樣,提上俺的頭去投龐炳勳嗎?”
“總團師不要誤會。”高堆才端著雙盒子,猛將右腿跪在地下,一反猙獰之態,深情地說,“你待俺恩重如山,勝過親人。俺絕不做那無情無義之事。隻是天門大會氣數已盡,為你,為俺,為眾弟兄,總得找條出路吧。總團師,請你下山歸順國民軍吧,俺保你做林縣的保安團團長,咱們弟兄依舊可以掌管一縣天下,替天行道。守家在地,坐吃官糧,何樂而不為呢?請總團師領弟兄們下山去……”
“放屁!”韓欲明大吼道,“俺奉文帝上神旨意,救苦救難,至死忠心不變!你當初寫給俺的血書是咋說的?”
“總團師!”高堆才忽地站起身來,反唇相譏,“你別拿這個蒙哄弟兄們啦。文帝上神是哪方神仙?避槍咒語頂雞巴啥用?眼看著成千上萬的弟兄死在槍炮子兒之下,你還在蒙哄眾人。人活一世為啥?難道就為……”
“高先生!”楊介人搶道,“難怪你勾搭黑來崩,陷害了劉玨,又逼走了牛光耀。這全是為了掩蓋你的罪行,篡奪總壇大權,率眾叛變上神啊。你以為你做得很周密嗎?”
“哼!楊先生,你少多嘴!”高堆才冷笑道,“你說的不差。劉玨上了俺的圈套,那是因為他太傻,咋能怨俺?想幹大事,不會害人終究成不了氣候!自古到今,哪個坐天下的不是憑耍心眼兒害人……”
“住口!”韓欲明怒火中燒,臉上的青筋都要爆裂了。他狠狠地向高堆才喝道:“你為非作歹!定叫你五雷轟頂,濃血化身!”
“哼哼!總團師你別來這一套。”高堆才不屑地冷笑道,“放屁不疼,賭咒不靈。你這話連一根雞巴毛也不值!”
“你給俺放下槍!”
“你乖乖兒跟俺走!”
“俺不跟你走要咋的?”
“那就休怪兄弟俺無情!”
正在兩人凶吵的當兒,南邊傳來了激烈的槍聲和喊殺聲。韓欲立率領著韓石頭、韓牛牛、落旦兒,和所有的馬夫、夥夫等弟兄姐妹,以及菩薩岩村男女老少共五百餘人,在村下的溝岸邊和龐軍展開了激戰。
高堆才打了個愣怔,越加露出了凶殘之相。他一挺細長的脖子,瞪起暴戾的眼睛,急不可待地喝道:
“韓欲明!路欲啟!楊傑臣!你們都舉起手!向後轉!齊步走!”
“想你娘的美事!”路欲啟大罵一句,向操場上愣怔的弟兄們喊道:“弟兄們!高長腿反水啦!他是咱天門大會的敗種!他跑不了!你們趕快打龐軍去,保衛總壇……”
“打龐軍去!保衛總壇……”眾弟兄齊聲呼喝著,“嘩”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