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哪兒傷著啦?”
“哎嗨嗨嗨……哎……”老爹痛苦地呻吟著,眯眯瞪瞪問道,“你……你可是……官全?”
“是俺,爹,俺回來啦。你哪兒傷著啦?”
“啊!嗚嗚嗚……”老爹身子猛一抽搐,痛泣起來。大顆的淚珠滴在了兒子的手上。
“爹,爹!你忍著點兒。傷在哪兒咧?”
“你……先不要問這個。”老爹止住痛泣,惶遽地說,“孩兒啊,天門大會氣數已盡啦,快逃命吧!”
“爹,士達他們咧?”
“士達?唉!士達是好樣兒的。孩兒啊,你手下弟兄都是好樣兒的啊!”老爹吃力地喘息著說,“可是,閻錫山的大軍太凶太狠了啊。一個勁兒使大炮轟,咱們頂不住啊!士達一連殺死幾十個大兵,最後在益陽村西叫人家圍住活捉啦。別的弟兄,死的死,逃的逃,散攤兒啦。幸虧你的小兄弟樹德,把你媳婦和孩子護送到南溝,躲避去啦。要不,咱們家就……嗚嗚嗚……”
“爹,不要傷心。有俺在,士達兄弟會救出來的,香壇還會立起來的。”極度悲痛的李官全此時渾身癱軟無力。他強打精神地往起抱著老爹,哆哆嗦嗦地說,“走,爹,俺把你背到南溝去。”
“哎哎,不要動俺。”老爹痛苦地抽搐著說,“孩兒啊,俺沒給你丟臉啊。閻軍來抄香壇,俺提著鍘刀守在門口,一連砍死四個‘灰驢兒’,後來,他們照俺的肚子開了‘連珠炮’,才……才衝進屋來,抄了壇,放……了火,拖著他們的屍首,走……了。俺,有賺頭啊。孩兒,二十八年前,俺一根扁擔把全……家人從河……南挑來山西,如今……養上孫……子啦。死得……值咧!孩……兒啊,如今樹掌鎮和益陽嶺上……上下……下,都住下大……兵啦,快……快逃……逃命吧!快……”老爹斷斷續續地說著,突然猛一抽搐,把頭往李官全懷中一靠,不言聲了。
“爹!爹!爹……”李官全大聲呼喚著,用手頻頻地在老爹胸脯上搓摩。可是老爹的口鼻裏已經沒有一絲兒氣息。這時他才察覺到老爹的棉襖已經叫血水浸透了。他悲痛地呼叫一聲“爹——”使勁抱住老爹的身子,嗚嗚痛哭起來。
李官全痛哭了一陣,強撐著軟綿的身子,把老爹的屍體背到村邊自家一塊地岸下的避雨小窯裏,草草用石頭壘死了門口,跪下磕了三頭,又返回家裏,摸黑掀開地窖的石板,把壇裏所存的銀洋、銅錢,以及各式零星子彈,統統打包起來,馱上馬背,踏著冷寂、模糊的月光,悲憤地離開養育了自己的熱窩——猴山凹,投奔黃鼬的北壇而去……
閻錫山對天門大會的積恨,終於發泄出來了。比之馮玉祥,他的手段是既暴烈,又凶殘。他一不取招撫之策,二不用勸降之法,而一出手就是用機槍大炮手擲彈進行大規模的血腥鎮壓。
原來,龐炳勳和高堆才“談判”之後,很快就請馮玉祥向閻錫山發出了合力剿除天門大會的密函。已經統治了晉、冀、察、綏四個省區和北平、天津兩大都市的閻錫山,此時更加心高氣傲,鼻孔朝天了。他看信之後,乜眼冷笑道:“哼哼!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機不到。兩年前,天門大會消滅了俺的常勝營,這一回可得給他點厲害圪嚐圪嚐。共產黨在江西割據了井岡山,難道還想在俺的山西直隸間割據個太行山?哼哼!俺的眼裏可揉不下這顆沙子!好吧,這可是逼著俺仁慈之人動殺機。對凡是拿武器的反民,統統格殺勿論!”於是,他很快做出了剿除天門大會的軍事部署。這就是——
從閻錫山本人兼任軍長的第七軍和徐永昌的第三軍中,各調一個裝備精良的步兵師,命炮兵司令周玳出一個迫擊炮團,共同組成“剿匪”大軍,立即開赴晉東南。“剿匪”大軍以上黨重鎮潞安城為大本營,分兵數路,從西、北、南三方麵向天門大會的根據地合圍。同時又命他一手培植的直隸省主席商震,用一個師的兵力,向馮貴德、範清和領導的涉縣、磁縣兩地的天門大會進攻。以閻錫山的話說,那就是“把俺管轄的晉、冀兩地的反民統統圪擠到小西天下,叫馮玉祥去收拾……”
閻錫山的“剿匪”大軍快速來到上黨後,把大本營紮在潞安城,立即展開了排山倒海般的行動:第一路向東,直達壺關縣的晉莊鎮,沿南北擺成長蛇大陣,造成圍殲北壇龍王鎮的局勢,隻守不攻,待機進擊。第二路向南急進,從蔭城鎮以西迂回至陵川縣城,以此為立足點,迅速攻占平城、樹掌兩鎮,以切斷天門大會退守紫團山之路。第三路,即主攻部隊,同迫擊炮團一道,越過長治縣的賈掌鎮,開赴壺關縣城,向南拉開陣地,對東麵一帶山區展開大規模攻擊,待剿除了猴山凹大壇之後,三路軍兵立即全線出擊,向平順縣的龍王鎮合圍,以風卷殘雲之勢,將山西省境內的天門大會全部剿滅……
李官全倉皇來到龍王鎮,悲憤交集地向黃鼬等北壇首領訴說了南壇被剿的慘景後,黃鼬大驚失色。他一麵向各村傳遞特急雞毛信,調集會徒布陣抵敵,一麵派人飛奔總壇菩薩岩,向韓欲明告急求援。根據所探閻軍在晉莊鎮南北屯兵情況和殲滅常勝營的經驗,黃鼬迅速做出了迎擊閻軍的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