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陌進房間時摘下了眼鏡框,繞過屏風,跟客人打了聲招呼,客套寒暄了一會兒。聽聲音,對方是個男性,應該是個中年人。
晨新和小七坐在另一麵,剛坐下老栩就給他們兩人上了壺茶。晨新心裏罵這老小子這麼多年來都沒改得了這副奴才樣兒,被言陌震了一下就慫了。品了一口茶,晨新的氣就消了,洞庭碧螺春,自己這個晨家少爺的名稱還是有點麵子的。
小七似乎是不會喝茶,泯了一口,那杯子就沒再沒近過嘴邊,倒是對茶具很感興趣。晨新看他表情不變,但顯然是有點嫌棄茶的味道,就把手邊擺的一盤茶點拿到他麵前。看到他表情稍稍緩和了一點,似乎吃的還挺開心的。晨新不由覺得好笑,但同時仔細觀察,默默記下小七喜歡甜食,不喜歡喝茶。
過了一會兒,言陌那邊也終於進到了主題。對方把東西擺上桌,開始講如何入手的過程,顯然是第一次來這兒,不知道不提出處的規矩。在對方說話的期間,言陌似乎完全不在意,已經戴上手套將東西拿起來看了。
晨新和小七按照言陌所說,悄悄的從屏風上一片荷葉花紋中看到他手上拿著一個白色的瓶子。瓶口小,瓶身長圓,瓶頸大概有五六厘米長,瓶身上畫的是青花。
言陌知道隔壁兩個人還在看著,看瓶底的時候稍稍將瓶子舉起來,在手裏慢慢的轉了一下才讓他們看清,瓶身上的青花是朵牡丹。
對方的廢話還沒講完,就被言陌一陣苦笑搖頭給弄得沒心情再繼續說下去,忙問他到底是真是假。看來還真是個新手,就連隔著屏風的晨新都感覺他被騙的可憐了。
聽剛才他那堆廢話,這瓶子是他花了十萬塊錢以為撿了個大便宜買回來的,應該是想鑒定了是真品就拿去翻倍賣了。
晨新雖然對古董沒那麼了解,但是小時候總聽言陌講這些東西,家裏賣的字畫也偶爾能看到幾幅年頭久的,也算是個半桶水。連他都看出來是這東西是仿的,這人被騙的還真是可憐了。
而且最主要的一點,如果聽了那人剛才講的廢話,其實完全可以確定他是被忽悠了,而這點也是言陌接下來準備罵他頭是被豆腐砸過的理由。
言陌哭笑不得的讓他先別急,然後很直接的告訴他這是個仿品。其實這瓶子仿製的手法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在開玩笑。
胎質和文字款識都符合同期是明代宣德時期,細節的花紋勾畫細紋也做的相當細致,即便是行家裏手也很難在外表上找出破綻,但那也隻是外表看上去不錯而已,當個書架擺設品還是可以的。
剛才說的最主要的一點,其實在賣給他瓶子的人說這東西是個陶器時,就應該發現是被騙了。
在日常生活中,人將陶器和瓷器統稱為陶瓷。雖然兩者都是以泥土燒製而成,但由於原料和燒製溫度不同,還是有區別的。
如果你說這瓶子是個青花瓷,可能如果不是騙眼前這個傻子還能再容易點,但是硬是把瓷器說成是陶器,賣貨的人想必也是個外行人。剛才言陌輕輕敲了一下瓶身,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音,若是陶器則會發出沉濁之聲。
然後就是做舊手法還欠點耐心。如果說這是個年代久遠的古董,這上麵的土鏽合的不緊,顯然是近幾年才做出來的。
再來說晨新這個半桶水發現這東西是仿品的原因就更簡單了。明代宣德時期的青花瓷大多是采用含錳量較低,含鐵量較高的青料。用這種青花料燒成後會出現特有的自然形成的黑斑,而這瓶子上畫了這麼大一朵牡丹,一點黑斑都沒有。
自己家裏賣字畫可能染上了職業病,在美國上學那會兒在美術課上別的沒幹多少,跟老師聊顏料倒是聊得挺嗨的。現在也終於沒算是白聊,一眼就看出破綻了。
言陌想盡量不打擊這位剛入行的人,已經說的夠婉轉了。實際上這東西在他眼裏根本就是塊垃圾,去古玩街隨便找個人都能鑒定,根本用不著指名讓自己過來。
但是看這假貨倒是有一點沒令他失望。雖說比之前幾樣做的更粗糙了很多,不像之前那些仿造的水準較高,但是作假手法和犯的錯誤都是一樣的。這讓言陌覺得這瓶子也是出自與趙老頭之手,胸口突然悶了一下,想說自己的預言不會真的準了吧?
而且這瓶子和其中一張在趙老頭家找到的真品照片上一樣,但是似乎當時還沒做出來,沒有這瓶子的仿品。難道說他死了以後,又有人用同樣的手法做出了這個仿品?
不過可能性不大。即便這次的造假質量差的不隻是一點點,但是陶藝是一樣很能表現出人心的東西。從一件作品上,除了能看出工藝,更能看出做工藝本人的心態,這是模仿不來的。而且這瓶子的底座上有一小塊被磕掉的痕跡,是從做陶藝的轉盤上取下來時留下的痕跡。形狀,位置,都和前幾件一樣,肯定是同一個盤上取下來的。
雖然是不應該問出處,言陌還是忍不住想問賣給他東西的人是誰,在哪。但一抬頭,他卻看到對方的臉色鐵青,就好像喉嚨裏卡了個海膽,吞吞吐吐的問自己能不能把這貨替他賣出去。
不光是常順閣,言家從來不會替別人買賣物品。隻有東西入手,出售的直線買賣。更何況知道這東西是趙老頭做的,心裏也不太舒服,言陌理所當然的回答不行。
可這人聽到言陌回絕,臉色更青了,喉嚨裏卡的似乎不是海膽,而是個複讀機,反複的開始小聲嘟囔“完了,完了,怎麼辦?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