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有一雙結實的手臂,穩穩地托住她下墜的身軀。
是誰?薛醇?還是阿牛?
仿佛在寧靜的港灣中搖曳,身體卻似要墜向無盡的深淵。
但是,那一雙強有力的臂膀緊緊地拉住她。
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了,就讓我去地獄陪他。
上窮碧落下黃泉,醇,你在哪?
“活下去……”鮮血自他的口中汩汩而出。
相思成淚淚成灰,醇,你叫我如何活?
“我隻想將自己能撒骨在你最愛的大海裏,這樣,就可以不要遺漏你每一次那麼迷戀地看著海的目光,就當是在看著我、想著我了。”
阿牛!
深深傷痛的眸漸漸遠去。
“就當是在看著我、想著我了。”隻有一絲餘音仍在蕭瑟地繚繞。
“娘。”一個稚嫩的嗓音輕輕響起。
“嗯?”她不假思索地回應著。
“娘,爹叫什麼名字啊?”恍惚間一雙靈動的眸忽閃忽閃。
“他叫阿牛。”寵溺地回答著。
“可是……”小小的眸中忽然現出一點憂傷:“為什麼我從來沒見過他呢?”
愣怔無言。
“是不是,爹不喜歡我?”
“不,他愛你勝過一切。”
“可是,他去哪裏了呢?”稚嫩的聲音中充滿了疑惑。
是啊,他去哪裏了?
他去哪裏了呢?
“他,他去了大海……不,他……”
阿牛,你為什麼不在?
阿牛,你是孩子的爹啊!
阿牛,你去了哪裏?
驟然從夢境中覺醒。
第一反應是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腹。
“孩子平安無恙。”一個蒼老的聲音悠悠傳來。
胡蝶緩緩睜開雙眼。
寬大質樸的馬車,車廂中彌漫著幽恬的藥香。
一個麵容清臒的白發老人正無比慈愛地凝視著她。
或許是看出她眸中的疑問,他開口道:“我叫倪允寒。”
倪允寒?
胡蝶竭力地搜索枯腸。
他笑了笑,接著道:“現任太醫院院判。”
“外公!”她失聲道。
這個仙風道骨的鶴發老人竟然就是素未謀麵的外公!
胡蝶忽然緊緊地抓住他的手道:“外公,救救爹,救救我爹!”
倪允寒緩緩地頷首道:“他染了櫻粟的毒癮,此物無藥可解,隻能善加調養,或可有望戒除,我已令家下將他送到別莊靜養,假以時日必能有所進益。”
寬大的馬車平穩緩行,車輪轆轆,馬蹄聲聲。
沉默了一會,她輕輕道:“我娘她……”後麵的話卻不知該如何問下去。
倪允寒了然地接口道:“繡榮蒙先皇恩賜已在感恩寺落發修行。”
胡蝶默然點頭。
躊躇半晌,低聲道:“那,薛醇他……”
他歎息一聲道:“他是逆臣之後,又犯有謀反通敵大罪,按律當斬,死後不得進皇家太廟,不得修碑立墳,不得舉喪祭奠,我念他對你一片癡心,不忍令其暴屍荒野,在那樹林之中找了一棵參天古樹,將他埋於樹下,在樹身上刻了他的名字,以便你將來前去辨認,如此亦不算是修碑立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