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黃昏,風雨大作,咫尺之間,景物難辨。張世傑趁著海麵混亂,讓人駕輕舟去幼帝趙昺的座船,接他脫離險境,以便尋機安全轉移。一直在舟中觀察著戰況的陸秀夫麵對此景,知道大勢已去,深恐奸細乘機向元軍賣主邀功,又擔心輕舟難以躲避元軍星羅棋布的艦船,招致南宋末帝被俘或遇難,因而斷然拒絕來者請求。但他也知趙昺的座船笨重,又與其他艦船環結,行駛艱難。陸秀夫估計已經無法護衛幼帝突出重圍了,於是便當機立斷,決心以身殉國。他盛裝朝服,先是手執利劍,催促自己結發的妻子投海,繼而又勸說趙昺道:“國事至今一敗塗地,陛下當為國死,萬勿重蹈德佑皇帝的覆轍。德佑皇帝遠在大都受辱不堪,陛下不可再受他人淩辱。”
趙昺聽罷哭道:“如果有來世,願生生世世毋生帝王家。”陸秀夫說罷,含淚背起九歲的趙昺,又用素白的綢帶將幼帝與自己的身軀緊緊束在一起,然後一步一步地走向船舷,踏上了從臨安到厓山的最後裏程,背著年僅九歲的小皇帝趙昺,縱身跳入了水天一色的茫茫大海……
古來君王掌握天下權柄,生殺予奪,呼風喚雨,引無數英雄智謀之士折腰。可惜世間事從來沒有盡善盡美的,帝王高高在上,占盡風光的同時也失去了最寶貴的自由,一言一行都要記入史書,一舉一動皆是萬眾矚目。他們大多生在宮禁之中,養於婦人之手,皇帝的地位與生俱來,不能選擇,也無法擺脫。於是,他們中有的縱情聲色,任意妄為,弄垮了自己的身體,敗光了祖宗的基業,落得萬世罵名;有的大權旁落,一生受製於人,充做光鮮的傀儡;個別英武聖主,深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畢生勤勉謹慎,勞心苦行,難得一日清閑。如此看來,做皇帝還真是不易,暴君好做,終將害人害己,眾叛親離;明君高山仰止,卻要畢生勞碌;庸君受人擺布,心苦隻有自知。當然,在這許多皇帝中,最悲慘的還是那些亡了國的皇帝,有的一尺白綾、半壺鴆酒,傳車棄市,算是死得幹脆;有的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盡敵人的侮辱。如晉懷帝青衣行酒,晉湣帝洗爵執蓋,宋欽宗馬踏成泥。一朝龍遊淺底,便是想做個平民百姓也不行了。如此淒慘難堪的境地,便如李煜詞中說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亦如宋末帝趙昺所歎,“願生生世世毋生帝王家”。
楊太後聽說趙昺死去後,悲痛欲絕道:“我忍死間關至此者,止為趙氏一塊肉耳。今無望矣!”隨即也跳海而死。之後隨同跳海殉國的南宋諸臣和後宮女眷少說也有十多萬人。張世傑久候不見接迎趙昺的輕舟歸來,便知凶多吉少,於是果斷突圍,在夜幕下奪路而去。數日以後,許多死裏逃生的將士,又駕駛艦船集聚在張世傑的座船周圍,停泊在南恩(今廣東陽江)的海陵山腳下。他們當中,有人給張世傑帶來了陸秀夫背負趙昺共同殉難的噩耗。張世傑悲痛不已,正在這時,不幸之中又遇不幸,颶風再次襲來。艦船上的將士勸他上岸暫避,張世傑絕望地回答:“無濟於事了,還是與諸君同甘共苦吧!”隨後,他邁著沉重的腳步,艱難地登上座船舵樓,痛苦地俯視著在風浪中飄搖的宋軍殘船,焚香禱告上天道:“我為趙氏江山存亡可謂鞠躬盡瘁了,一君身亡,複立一君,如今又亡,大宋從此再無君可立了。我在厓山沒有殉身,是指望元軍退後再立新君,光複宋朝江山。然而,國事發展如此令人失望。難道這是天意!”張世傑說到此處,大英雄仰天長嘯,突然墜身入海,滾滾波濤又接納了一代英傑……
宋、元之間的戰爭,以最慘烈的方式結束了。厓山之戰,終以宋軍的徹底失敗而告終,它標誌著南宋流亡政府的最後崩潰,也宣告了曆時三百二十年的宋朝最後滅亡。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遊牧民族取得的軍事成就能夠和蒙古人相提並論。自橫空出世的成吉思汗於1205年第一次征服西夏起,到1279年南宋滅亡,短短七十幾年的時間裏,蒙古鐵騎如暴風驟雨一般,摧毀了歐亞大陸上的一個個國家,建立起了一個東到日本海,西至俄羅斯大平原,北起西伯利亞,南抵波斯灣的空前龐大的帝國。這確實是軍事上的一個超級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