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知,滿洲人的宅院沒有被碰一碰。目前北京完全掌握在滿洲人手裏。同我記憶中任何時候的可以稱之為中國軍隊的軍事力量相比,滿洲人在目前是較強的武裝力量。在北京及其鄰近地區現有大約三萬五千名真正的好部隊,他們是滿洲兵,包括武裝警察。

我對於按這種方式發展的局勢深感失望。對於將來,我看不見非常光明的前景。這個國家尚未破產,但它是一個拖欠債務的國家,它可能拖欠支付一筆又一筆的貸款。支付辛醜賠款已經延期一年之久。我非常懷疑各大國是否會同意再延期。

內閣總理的頭一次行動竟然招致四個大國的抗議,還有另外兩個大國為之撐腰,這是非常令人遺憾的事。

我真希望孫逸仙總統在出國之前到內地旅行一次,親自看一看他的國家的狀況。中國目前所遭受的痛苦或許比全世界其餘各地所遭受的痛苦加在一起還大一些。

共和國的旗幟除了在鄰近各外國公使館的地方外,在北京再也見不到了。

謹致良好的祝願

你非常誠摯的

[喬·厄·莫理循]

19.丁文江來函

蘇州1912年5月2日

[親愛的莫理循博士]:

自從我榮幸而愉快地蒙你在北京殷勤接待以來,已過了半年多。在此短暫期間,這個國家發生了持久和驚人巨變。很早就想給你寫信,但是寫信在任何時候都是一件麻煩的事,值此革命期間,當一個人生活在不斷的明火執仗的搶劫和秩序混亂的恐懼之中,寫信就倍覺麻煩。加之,我的健康狀況特別不佳,先是因喉病臥床,繼之感染猩紅熱症。事實上,疾病使我無法參加革命,否則我會參加的。

我於11月5日抵達恰好在兩天前落入革命軍手中的上海。兩天後我去蘇州探望一些親屬。不久就聽到了朱將軍的軍隊在雨花台戰敗的消息,蘇州城一片驚慌,害怕張勳的隊伍會馬上從南京開過來。我隨即把一些女眷護送到揚子江北岸泰興縣我的家中。

甫抵家中,我就發現這裏的人也陷入極度驚恐之中,因為這個縣城在蘇州失守後已宣布支持革命黨方麵,不法之徒乘機大肆活動。士紳們要求我組織一支地方保安隊,他們認為既然我曾到過外國,我就有能力做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事情。在我的忠仆、一個曾在趙爾豐軍隊中當過上士的人幫助下,我組織了保安隊。使我非常驚異的是,有了這樣一支保安隊可以不費力地維持秩序。盡管去年的穀物收成特別不好,城鎮周圍失業的人很多,我們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裏用的隻不過是生了鏽的舊式刀劍,卻維持了良好的秩序。隨後不久我便生病臥床。

3月初我完全康複,我前往上海的一所學校裏教書,因為我本應在去年11月就前去的雲南革命政府目前沒有錢用來作地質調查,而我又不情願到南京去增加謀求一官半職者的人數。一俟革命政府建成並有比較穩固的基礎,我自然希望找到一個適於我所學的適當工作。

我個人的經曆講得太多了。你對於南方的情緒和意見自然是知之甚稔,但是我從在軍隊裏和其他各地的友人那裏搜集到的一些印象和看法,對你可能是有興趣的。

我認為最奇怪的事情是,袁世凱個人在我們的革命中全然駕馭一切。在議和的較後階段,一當人們得知他也把滿洲王朝的利益看作是從屬於這個國家的利益時,報界就停止了對他的抨擊。當退位詔書的條款首次公布時,雖然有些不同意的人低聲抱怨,然而袁用以應付南方所采取的權術很快就為他贏得了普遍的支持。第三師的嘩變終於使南方的人物認清了局勢的嚴重性,他們不僅沒有給袁的地位製造更多困難,竟然進而同他合作。人們一定要記住,南方對於袁未能維持秩序的失職並未加以指責,據上海報界評論:南京參議院對此負有責任。

這在目前能說明我們是真正愛國的嗎?去年我並未過分樂觀,但是,就目前為止已經作出的巨大變革,在我心中不由得產生新的希望。在我看來,中國公眾對於貸款僵局所持的態度說明的是同一個問題,因為無論這個非常惱人的爭論其真正的過程可能如何,總的看來,中國的報紙在他們的評論中多少有所保留。倘如對於唐進行任何嚴厲的攻擊,他的地位就會不穩,隨著這件事全國對袁的信心也會大為動搖,這是無須指明的事。沒有一個黨派容許用這種手段來籌集資金的,何況唐絕不是受所有各派歡迎的人。

這個國家裏每一個認真思考的人,當然認識到我們目前所處的極為嚴重的財政窘境,但是他們有一個普遍的希望,那就是現在我們有了一個真正的帶頭人,我們總會渡過難關的。我們懂得,維新的工作同以前相比並非不重要,也不是困難少了,但是隨著一旦徹底弄清楚了源頭,我們所作的努力將成為無法估量的現實,同時很少會有走錯方向或浪費精力的機會。

關於南方和北方之間意見分歧的大量荒謬之詞,特別是說南方軍隊不信任袁的話已在四處流傳。我認為這完全是無稽之談。南方的部隊對於袁的人品非常尊重。我的眾多友人在這裏身居軍事要職,我發現他們全都是支持袁的政策的人。如果有一天這個國家可能會發現軍隊(北方的或南方的)對於大總統——這個官銜也許會改變為另一種稱呼——過於熱誠,這是無足為奇的。至少我聽到一位高級軍官表示他的信念說,如果我們希望這個國家統一起來,我們必須使他當上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