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倩提筆著長篇(2 / 2)

死寂的胡同盡頭,李家莊園大門緊閉,門楣上掛著兩個飽經風吹雨打已然蒼白的破燈籠,在簌簌風中晃蕩個不停。

聶小倩柳眉微蹙,站定在門前。

鬼宅鬼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有鬼。

人嚇人嚇死人,鬼嚇鬼呢?

她倒是不擔心被鬼嚇死,畢竟鬼連真正意義上的心髒都沒有,徒具其形,哪裏可能被嚇死。

沒有推門而入,聶小倩緬懷了一番看看左右無人直接飄起,越過牆頭。

莊園裏頭,依稀可見舊日的亭榭樓台,在月光下暗影幢幢,顯得隱晦迷離。

踩著被落葉埋住了的石徑,她拐過一方影壁,經過一潭破敗的幽荷,走過長滿了蕭蕭秋草的空庭,進了莊園大廳,颯颯西風吹來,附近洞開的窗欞被吹得啪啪作響。

在大廳裏,聶小倩沒有感覺到莊園裏有什麼特別陰沉晦澀的地方,頓時明白過來,這什麼鬼宅,多半是道聽途說的荒唐臆言。

因為是人見人怕的鬼宅,宅子裏的物事都還一一保持著那個刀光劍影的晚上的原狀,月光穿過漏屋,處處可見暗黑色的血跡。

聶小倩不是能夠夜審陰日審陽的包青天,她連白天的陽光都見不到,自也無力查探李家慘遭滅門的真相。

穿堂過屋,她到了中庭的一間閣樓上。

站得高,望得遠。

月色皎然,如夢如幻,這座莊園裏最高的閣樓,風景獨好。

聶小倩推開閣樓的門,看到樓裏蛛網牽連灰塵滿鋪,柳眉蹙起來就是一拂袖。

呼,一陣陰風過處,煥然一新是不可能了,但蛛網塵土被吹拂一空,幹淨了許多倒是真的。

把一張倒在地上的繡墩扶起來,提到窗的條案前坐下,竹籃子的物事一一取出,整齊擺放好。

燭光點亮,水上硯台,濃墨妍開,纖指拈毫蘸得筆飽,抬腕就是筆走龍蛇。

風吹雲動天不動,水推船移岸不移。

刀切蓮藕絲不斷,山高水遠情不離。

巧解姻緣說善惡,萬事悠悠當自理。

煙雨蒙蒙唱揚州,百年巧合話驚奇。

一路上斟酌了許久,聶小倩對於這一篇文早已是胸有成竹,筆墨一路滑將下來,就是一首八句抬頭的行文詩。

或許有看官要問,鬼不是能夜視的嗎,點燈豈不是多此一舉?

殊不知月影星移,倚樓燈下,揮毫寫書才有氛圍。

《上錯花轎嫁對郎》這部古典言情劇是聶小倩小時候看過的,可能是比較經典,也可能是童年的記憶往往比較深刻,劇情的大抵都還記得,其中或許有些疏漏,但這個無妨,隻要整個框架大綱在,細節橋段完全可以自己來增補拿捏。

這詩裏頭講的是初唐年間,那揚州城裏,城北富商家的千金大小姐杜冰雁,城東武師家的閨女李玉湖,因為各家的因由不得已出嫁。或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兩家為各自的女兒置辦了相同的嫁衣,還是在同一天出嫁。

兩女出嫁途中恰逢大雨,避雨仙女廟,巧遇相識,各訴衷腸各說心酸,知道了對方,一個嫁的金州巨商齊府的三公子,是個要衝喜隨時翹辮子的病秧子,一個未來的夫君是鎮守邊關的大將軍,是已經克死了多位正妻的當朝寵臣。

兩人感同身受各悲命苦,遂義結金蘭。隻是雨停之後慌亂之下,兩人拿錯了蓋頭,然後錯上了花轎,由此引出的兩段曲折離奇,縱橫交錯的愛情故事。

因為沒了肉身的疲憊苦累,聶小倩依著有如泉湧的文思,勇猛精進,直至雄雞曉唱東方之既白,才有些不舍的放下筆來。

正是:有形無影透人懷,逢秋桂花倍綽開。就地撮將黃葉去,入莊寫出奇文來。

當然,李家莊園從此被鳩占鵲巢,成了名副其實的鬼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