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柴榮(2)(2 / 3)

王樸性敏銳,但特別嚴肅,史稱"傷於太剛"。在稠人廣坐中,他也不苟言笑,正色高談,與座者沒有人敢於跟他開玩笑。趙匡胤也對他畏懼三分。

《五代史闕文》記載:周顯德中,王樸與魏仁浦都做到樞密使。當時趙匡胤開始掌禁兵,已經做到殿前都虞候。一日,朝廷的殿直,即禁衛軍某番號指揮,乘馬時沒有注意,衝撞了老趙的導從儀仗隊伍。老趙依法辦事,就到樞密院來告狀,說這位殿直無禮。魏仁浦就要下令宣徽院調查此事,但王樸阻止了魏仁浦,並對趙匡胤說:"太尉您名位雖然很高,但並沒有加使相(意思就是還沒有文官之職)。殿直,乃是廷臣也。太尉與殿直比肩侍奉陛下,不宜如此。"這番話的意思事實上帶有息事寧人的姿態,也等於是對老趙氣量不夠寬宏的一次批評。王樸比老趙大二十歲,有資格教育年輕人。

史稱老趙"唯唯而出"。老趙應該在王樸的耳提麵命中,有了感悟。多大點事啊,還要訴諸公斷。路上不知偶爾相撞,互相一笑,事情也就過去了。人生的成長,往往就在這類"教訓"中獲得機緣--當然,是不是當作機緣,那是要看各人根器而定了。老趙後來的寬宏大度,我以為與王樸的"正色"批評有關聯。

老趙一生敬畏王樸。史料記載:周世宗在禁中做功臣閣,圖畫當時有功大臣若幹人。製作為屏風,立於閣內。若幹年後,趙匡胤即位,有一天走過功臣閣,有風吹開半扇門,正好露出王樸的畫像,趙匡胤驟然望見,馬上站住,麵色很莊重地整理禦袍襟帶,向畫像彎腰鞠躬。

左右道:"陛下貴為天子,他不過是前朝之臣,您這大禮是不是太過啦?"老趙以手指禦袍道:"此人在,朕著不得此袍啊!"史稱"其敬畏如此",老趙對王樸的敬畏,就是這樣的。也正因為王樸太嚴厲,故後周人物雖然心服他的機變、見識,卻沒有人願意人前人後誇獎他。他得罪人太多啦。沒有幾個人願意像老趙那樣,在王樸的批評中學習成長。

柴榮征淮南時,每次都要王樸留守東京。當時東京城裏街巷狹隘,按規劃要拆遷擴展,王樸主其事。他對有個鄉校的消極怠工很不滿意,就當街鞭撻了他幾十鞭子。這人憤然歎息道:"我已經得到任命,就要補鄉虞候了,王樸不敢處決我!"

帝製時代,官員不能直接殺戮官員,這個鄉校要做鄉虞候,也是一種晉升,可以看作是地方鄉一級外派司法小官。

不料王樸知道後,命左右將其抓來,當即在馬前殺了他。周世宗聽說這事,笑著對近臣說:"這家夥是個大傻子,居然到王樸前去吹噓要補什麼"鄉虞候"!真是該死!"這事對"鄉虞候"未免不公,五代草菅人命遺風如此。但由此事可以窺見王樸的淩厲風格,以及柴榮對王樸的縱容。趙匡胤和他的兄弟趙光義與眾人不同,很早就讚譽王樸為"上輔之器",輔佐國家的高級人才。王樸知天文,通聲律,有《大周欽天曆》和《律準》並行於世。按今日說法,王樸應該是一個通才,一個複合型人才。晚唐迄五代十國近百年,論識見、論才學,王樸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王樸《平邊策》,是五代末年,趙匡胤時代為數不多的"雄文"之一。

了解彼時天下形勢,了解彼時人物智慧,《平邊策》可讀。

《平邊策》文氣略作疏通,大意為--中原之所以失去吳越、巴蜀、幽燕、並州,都是由於失道所致。大唐失道而失吳、蜀之地,後晉失道而失幽、並之土。如今須考察所以失地之根源,然後能知所以收取失地之方法。

開始失土時,莫不因君主昏庸、臣子奸邪、兵驕民困。奸黨在內飛揚跋扈,武夫在外橫行霸道,惡習由小到大,積微成著。天下離心,人不用命。吳蜀乘亂而竊國號,幽並乘間而據其土。

故如今收失地、平天下之說,莫若反唐、晉之失而行。進用賢人斥退不肖,這是收羅人才之法;布施恩澤恪守誠信,這是結固人心之法;獎賞有功懲罰有罪,這是激勵人心之法;革除奢侈風習倡導節用習慣,這是增加財富之法;用民以時輕徭薄稅,這是富足百姓之法。如此,等到群賢既集,政事既治,財用既足,士庶既附,然後起兵而使用他們,功業沒有不成功的!四境之人看到我有必勝形勢,那麼知道其國內情狀者,就會願意來為我做間諜;熟悉山川形勢者,就會願意來為我做向導。

民心既歸,天意必從。說到攻取天下的方法,必先其易者!

南唐與我相接國境近二千裏,這地勢很容易讓我們騷擾對方。騷擾當以其沒有防備的地方開始,他防備東麵,我們就騷擾西麵;他防備西麵,我們就騷擾東麵。對方必定東奔西走去救援。而就在這東奔西走之間,我們可以探明對方的虛實強弱,然後避實擊虛,避強擊弱。不須大舉進攻,暫且隻用輕兵騷擾。南人懦弱膽怯,聞聽有小警,必出動全軍去救援。軍隊頻繁出動,則民疲而財竭;如不出全軍救援,我們就可乘虛奪取土地。如此,江淮之間將逐漸全為我所有。既得江淮,就用那裏的百姓,揚我大周的兵勇,江之南亦不難而平之也。如此,則用力少而收功多。得到江南,那麼桂州(後楚)、廣州(南漢),皆為"內臣",巴蜀諸國,可以傳檄而定。如不至,我已得四方之地,則四麵並進,席卷而蜀平。吳、蜀平,幽州(等十六州故土)亦望風而至。隻有河東,並州北漢,是必要拚死一戰的敵寇,不可以恩惠信義誘導,必當用強兵製之。但自從高平戰後,他們已國力虛、士氣喪,必不能再主動興兵,故此地當無太大邊患,我們應暫放以後圖取。待天下已平,看好時機,可一舉擒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