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今日那個年輕的百石吏便是張歆?”孔邑心中一動問道。
“然也。”劉虔答道。
“那‘四惡’又是何人?莫非郭家、梁家、鄭家居其三?”孔邑問道。
“孔君高才!雖不盡中亦不遠矣。‘四惡’乃是蔡霸天、梁無道、郭惡虎、賈醉拳四人,縣中諺曰‘無法無天蔡霸天,橫行霸道郭惡虎,沾花惹草梁無道,拚命三郎賈醉拳’。”劉虔回答道。
“有趣,莫非郭惡虎便是郭韜那廝?”孔邑饒有興趣地猜道。
“孔君真高才也,郭家族長三子郭韜正是郭惡虎,其他三人君卻不曾見過,蔡霸天乃是蔡相獨子蔡承,因飛揚跋扈、為所欲為被稱為‘四惡’之首;梁無道是梁家族長之獨子,名叫梁奐,因多次強搶民女也被稱為‘色中餓鬼’;賈醉拳其實是這四人中作惡最輕者,乃左尉賈烈之三子,名叫賈飛,此子好勇鬥狠,嗜酒如命且酒量極大,常在酒肆中找人鬥酒,別人不喝便一頓胖揍,而他自己喝醉後也見人就打,隻有左尉自己才能製得住他。”劉虔見孔邑頗感興趣,肉糜也不喝了,將端了半天的椀重新放回案上,詳細解釋道。
“這‘拚命三郎’倒是有點意思。吾隻聽說賈尉長子、次子皆在皇甫將軍麾下從軍,卻不知他少子就在元氏。”孔邑又拿起一個麥餅,剛要放嘴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對了,適才不曾聽劉掾提及鄭氏,如此說來鄭氏並無惡名?”
“虔不曾聽聞鄭氏惡行,隻是鄭家族長次子鄭禮舉止輕浮,據聞他曾自詡為‘偷心浪子’,但也並不見誰將他告至縣寺。”劉虔此時剛端起椀,見孔邑相詢,顧不上喝便繼續道。
“這‘鄭君’亦是有趣之人。”孔邑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隻講了一句便不再說話,專心用起飧食來,而劉虔也抓緊時間多食了幾口肉糜。帥帳中的肉糜自然比普通士兵喝的好上不少,狗肉更多一些,肉塊也更大一些,而劉虔家中清貧,因此覺得這肉糜頗為可口。
孔邑考慮了一會後決定今晚回縣寺找父親孔伷,一是和父親商議下郭家之事與從劉虔處得來的情報;二則是向父親推薦劉虔。幾次接觸下來,孔邑覺得劉虔對父親交待下來的事情頗為上心,在縣寺中任職多年,人也精幹,可堪重任。
酉時四刻(下午6點),孔邑在秦澤的護衛下,經西城門回到縣寺。之後與父親在後堂長談近一個時辰,孔邑將今日之事和從劉虔處得來的情報盡數告訴父親,又向父親舉薦了劉虔,孔伷則叮囑兒子凡事要小心謹慎,以免惹禍上身,同時孔伷也提到在他錄囚(查閱過往案宗)時發現自去歲十一月至今,縣中有不少案宗都頗有疑點,尤其以縣中大姓陳氏謀反一案似有冤情,另外因城外流民越聚越多,孔伷決定每三日賑濟一次,以免流民生亂。
戌時六刻(晚上8點半),孔邑回到臥房後先用了些夜宵,之後見嬌妻吳莧眼含春色,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幾步走到床邊,放在床上,然後卻突然停了下來借著燭火上下打量。隻見吳莧不再是剛成婚時的青澀模樣,此時媚眼如絲,臉色發紅,兩條長腿不住地上下摩擦,同時輕咬嘴唇道:“夫君何故停下?”
“吾欲將愛妻看個仔細。”孔邑邊說邊先將吳莧的足衣除去,把玩了兩下,然後一路向上……是夜臥房之中春光無限,喘息之聲一直到子時(晚上11點)才止。
第二天一早,吳莧還沒睡醒,孔邑在練過導引術後,便回到營中。巳時兩刻(上午9點半),霍彌、戴邵等率六屯步卒剛剛離開去忙春耕,孔邑正在和來異、王緒、宋敏、孔勖商議騎兵、弓弩兵的訓練之策,秦澤突然一臉高興的進來稟報道:“司……司……司馬,郭家送……送……送糧來了。”
帳中眾人一聽麵露喜色,孔邑命來異、王緒將二郭、田漢等十幾個騎奴押至營門,命孔勖前去接收並清點糧食,自己和宋敏往營門處而去。
前來送糧是郭弘長子郭鹹,雖然郭鹹言語之中頗為恭敬客氣,但是神態和眼神中都透著屈辱之色,並且在見到二郭狼狽模樣的一瞬間露出一股殺氣,這一切自然都看在孔邑和宋敏眼裏,宋敏當即在孔邑耳邊提醒道:“文都,須小心郭家的報複。”
不一會,孔勖清點、接收糧食完畢,共計兩千五百石,孔邑便依約放了二郭和田漢等十來個騎奴,將他們的坐騎也盡數歸還。郭韜、郭威二人一回到郭鹹身邊,馬上就趾高氣昂起來,當時就要破口大罵,卻被郭鹹喝止住了,郭鹹朝孔邑一抱拳,一臉平靜地道:“多謝孔君手下留情,後會有期!”說完帶著郭家眾人騎馬、駕車而去。
到了中午,先是左尉賈烈派人邀請孔邑今晚去縣兵營赴宴,之後從縣城中傳來兩個消息:一是縣功曹李粲從高邑借糧歸來,同時帶回數頭耕牛和不少農具;二是郡田曹掾在家中自縊身亡,據初步調查或是畏罪自殺,郡賊曹史又從其家中搜出數百金,暫被認定為賣地贓款。另外孔伷以劉虔為主記室,主記室負責文書,與主簿一樣均為縣君近臣,從縣田曹掾兼水曹掾到主記室,也算是右(文官以右為貴)遷了。
李粲借糧歸來自然是好事,而州牧、左車騎將軍皇甫嵩以耕牛、農具相贈,可見他對春耕的重視和對孔伷的愛護。而第二件事則讓孔邑、孔勖等人覺得有些蹊蹺,明明昨日郡田曹掾還說他對此事一無所知,怎麼今日就畏罪自殺了?
“奇怪,昨日王掾不似在誆騙吾等啊。”孔勖百思不解地道。郡田曹掾姓王,因此孔勖稱他為王掾。
“莫不是有人栽贓陷害?”宋敏猜道。
眾人皆倒吸一口涼氣,如果真的是有人栽贓陷害,那相府、郭家難逃幹係,此事實在是不可想象。
“文都,縣寺那邊須注意安全。”宋敏想了想建議道。
孔邑點了點頭,營中守衛森嚴,刺客不易混進來,相比之下縣寺反而更令人擔心,於是孔邑決定從今晚開始,派一屯家兵進駐縣寺,以加強防衛。一切安排好後,孔邑等人便開始繼續兵士的訓練,昨日見到郭豹所率五百精騎,給孔邑刺激很大,有如此精騎,何懼對方人數眾多?因此孔邑決定騎兵曲要增加訓練項目,不能隻練騎射、長矛,還要訓練如何在高速疾馳中轉彎和變換隊列等。
不提孔邑如何練兵,單說吳莧起床後發現胭脂水粉已經所剩不多,於是用過像食後便偷偷帶著兩個婢女來到位於縣城西南的縣市。元氏縣市占地極廣,市中肆鋪種類繁多,各式商品琳琅滿目,與陳留縣市規模相當,但是多了些北地特色,如販馬的馬商多了不少,也有售賣胡床、胡帳者,而酒肆中多有中山冬釀,荊州的宜城醪和豫州的酂(cuó)白則幾乎看不到。
這是吳莧到元氏後第一次出縣寺,因此在市中左右張望,顯得頗為興奮,而路人則驚訝於吳莧的容貌,紛紛盯著她小聲議論道:“這是哪家的新嫁婦?怎麼以前從未見過……”“噓……看她的穿戴,定然非富即貴,豈是我們能議論的,萬勿惹禍上身啊。”
之所以猜是“嫁婦”,而不是待字閨中的少女,乃是因吳莧頭梳墮馬髻之故,漢時女子及笄之前一般頭上作丱(guàn)發(頭兩側各紮一髻,並於髻中引出一綹頭發自然垂下),而出嫁之後則開始梳髻,髻式以錐髻、墮馬髻、高髻、垂髻等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