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職升遷上看,戴邵、秦澤二人可謂一步登天,一個直接升為屯長,一個從士卒變成孔邑的親衛步卒統領,但是兩人戰功居首,戴邵曾任縣尉,與孔邑相交莫逆,秦澤生擒左髭,膂力超常,故眾人幾乎無人不服。從俘虜分配上看,因霍彌、劉績、孫晏、吳茂隻需補滿一屯,而戴邵、朱貞各需統領整屯山賊俘虜,來異需整合左髭等二十多騎,故戴、朱、來三人任務最重。來異還好,他身經百戰,又在較技中完勝左秀,想來左秀對他是心服口服,但是戴、朱二人則需花些時間才能徹底馴服眾山賊俘虜。為了幫助二人盡快掌控本屯,孔邑又從其他各屯中選了些什長、伍長充實到二人麾下,可見孔邑對二人的厚愛。
第三項是俘虜處置。不過昨日已經選出自願加入孔家義從的俘虜,剛才第二項也議定了俘虜分配,後麵隻需靜待左秀、李定二人回營即可。
第四項為下一步安排。因全國大疫,盛姬等人傷寒之症加重,孔伷決定在蕩陰等到疫情減輕之後再往元氏赴任,孔邑便正好趁此機會將家兵和山賊俘虜整合、操練一番,以期在下次作戰時能如指臂使。
三日之後,就在有人開始懷疑左秀、李定一去不返的時候,二人帶著幾車財物回到羑裏城營寨,孔邑大喜,親自出營迎接二人,又溫言勉勵一番,讓二人頗為感動。左、李二人作為降虜,對孔邑所授軍職非常知足,同時左秀對來異的騎術、避槊之法佩服不已,李定也很快為戴邵的武藝、豪爽所折服。眾山賊俘虜見當兵還能拿薪俸,夥食也比山中好,都加倍苦練、不敢懈怠,生怕被趕回山中。從與左髭等山賊之戰中,孔邑意識到弓弩兵和騎兵對戰局的巨大影響力,便對弓弩屯和騎兵曲的訓練格外重視,同時為防止有士兵賊性不改,違法犯紀,孔邑親自任軍法官,對偷盜、搶劫或****婦女之兵士格殺勿論。因為眾人每日隻在營寨附近訓練,不與外界接觸,之後軍中患傷寒之症者隻有十幾人,而且幾乎一出現症狀便被隔離開來,因此軍中並未因大疫嚴重減員。
二十多天後,疫情漸止,遺憾的是盛姬和幾個家兵都不治而亡,那個最先患病的大婢反而活了下來。盛姬跟隨孔伷多年,又為孔伷生有一女孔嫣,故盛姬之死對孔伷打擊不小,而十歲的孔嫣更是哭地死去活來,讓孫氏、孔邑、吳莧等人頗為心疼。
二月底,孔伷等人辭別蕩陰長、蕩陰尉,再次上路向北行去。仍和之前類似,來異率騎兵曲為前部,孔邑率親衛步卒、宋敏屯(弓弩兵屯)、劉績屯、戴邵屯、朱貞屯護著孔伷等人的車架和糧草、行李為中部,而霍彌率本屯、孫晏屯、吳茂屯為後部,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沿著“邯鄲廣陽道”北行。也不知是因為冀州山賊被孔邑的勇名所攝,不敢重蹈左髭等人覆轍還是何故,之後的行程極其順利,孔伷一行人出河內郡,經鄴縣、梁期、邯鄲、襄國、中丘、房子,從蕩陰出發五天之後,在三月初抵達元氏。
常山一名來源於前朝孝武皇帝時所創立的五嶽製度【1】,五嶽之中的北嶽本名恒山,後因避孝文皇帝劉恒諱,將恒山改名為常山。常山最初屬趙國,秦始皇統一天下後,設恒山郡,漢沿之,後為避孝文皇帝劉恒諱,改稱常山郡,本朝光武皇帝建武十三年(公元37年),真定國和常山郡並為常山國,以元氏為國都。其實元氏最有名的地方不在縣城裏,而是郊外的萬歲鄉。東漢建武四年(公元28年),光武皇帝劉秀來常山元氏縣平叛,貴人陰麗華從行,生明帝劉莊於萬歲鄉,後鄉中建始生堂、梳妝樓以表紀念,元和三年(公元86年),章帝劉炟(dá)曾到元氏縣寺正堂祭祀祖父劉秀,又到萬歲鄉始生堂祭祀父親劉莊。
去歲黃巾之亂時,或許是怕像安平王劉續和甘陵王劉忠一般被人抓住,常山王劉暠(hào)棄國而逃,故雖然仍稱常山國,卻是有些名不符實。孔伷在縣寺中安頓下來後便先去拜見常山相,現常山相姓蔡,名胤,字子續,江夏郡鄂縣人,去歲十一月就任,因蔡胤非黨人名士,江夏蔡家亦非世家,故孔伷從未聽說過此人。而孔伷為兗州名士,早年被符融薦於郡朝,至雒陽上計,得司徒胡廣賞識,留為守尚書郎中,後遇黨錮,隱居陳留,去歲朝廷大赦黨人,孔伷被司徒袁隗辟為司徒掾,不久外放為元氏令。相比於蔡胤,孔伷顯然名氣大的多,故蔡胤雖然貴為秩兩千石的國相,卻對秩一千石的孔伷頗為客氣,沒有絲毫架子,讓孔伷好感倍生,可惜這份好感並未持續多久。拜見過常山相後,孔伷便開始熟悉縣中諸事,而孔邑則上午隨父親學習政事,下午去軍營練兵。
兩漢從立國至今已有近四百年,從立國之初,地方上就有不少世家、豪族,這些人大多是原六國貴族的後裔和地方上的大姓,之後依靠宗族、婚姻、門生等關係勢力越來越大,在地方上說一不二,連郡守都不敢得罪。如《後漢書·酷吏傳》中便提到:“漢承戰國餘烈,多豪猾之民,其並兼者則陵橫邦邑,傑健者則雄張閭裏。”而前朝時,有“濟南瞷(jiàn)氏,宗人三百餘家。豪猾,二千石莫能製。”又在涿郡有“大姓西高氏、東高氏,自郡吏以下皆畏避之,莫敢與牾。鹹曰:‘寧負二千石,無負豪大家’。賓客為盜賊。發,輒入高氏,吏不敢追。”就是說濟南瞷氏有宗族三百多家,為地方豪強,不守法紀,連兩千石的郡守都沒有辦法。而涿郡的大姓西高氏、東高氏,自郡吏之下都怕他們,沒有人敢忤逆他們。都說“寧可辜負兩千石的郡守,不可得罪豪強、大姓。”西高氏、東高氏的賓客為盜賊,事發後,便躲在高氏家中,郡吏都不敢追查,可見地方豪強勢力之大。
雖然秦、漢都以遷徙、鎮壓不斷打擊地方豪強,如秦初曾“徙天下豪富於鹹陽十二萬戶”,高祖劉邦曾“徙齊楚大族昭氏、屈氏、景氏、懷氏、田氏五姓至關中”,徙“關東豪門大族十餘萬口至長安”,孝武皇帝劉徹曾下令將“家資三百萬以上者遷往茂陵”,孝成皇帝也曾下令將“家資五百萬以上者遷往昌陵”,另外有“蒼鷹”之稱的郅都曾“誅瞷氏首惡,餘皆股栗”,王溫舒曾“捕郡中豪猾,相連坐千餘家”,嚴延年收捕兩高氏,“究竟其奸,誅殺各數十人,郡中震恐”,然而地方豪強還是頑疾難除。本朝光武皇帝劉秀便是以南陽豪族起家,“雲台二十八將”中南陽人有十一個之多,而且劉秀之母出自南陽樊氏,劉秀的外祖母和阿姊劉元的婆家為南陽鄧氏,劉秀和族兄劉賜之妻為南陽陰氏,俱為豪族。後來光武皇帝劉秀認識到地方豪強勢力過大對中央集權的危險,想要實行“度田”製,結果很多“大姓兵長”聚眾造反,雖然造反都被鎮壓了下去,但最後劉秀不得不與豪強妥協,暫止度田。
到了後來名士、清流之風漸盛,不止郡守、縣令長要爭取地方士族的支持才能政令暢通,地方上的名士被征辟為郡吏後有些大權獨攬,風頭甚至蓋過了郡守。南陽宗資為汝南太守時任用了範滂,弘農成瑨為南陽太守時以岑晊為功曹,兩個太守將政事悉數交給範、岑二人,故時人歌曰“汝南太守範孟博,南陽宗資主畫諾;南陽太守岑公孝,弘農成瑨但坐嘯”。就是說汝南太守宗資依賴範滂處理政事,自己每日隻是說“諾”而已,郡人都以為範滂才是太守;同樣南陽太守成瑨以岑晊為功曹,政令皆出於岑晊,自己每日隻是閑坐吟嘯(吹口哨),郡人以為岑晊才是郡守。孟博、公孝分別是範、岑二人的表字,由此看見郡守、縣令長對地方士族的依賴,而正因為這個原因,孔伷熟悉縣中諸事便從拜訪縣中士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