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孝為先(2 / 3)

張邈與眾陳留士人為州裏人,便多待了幾日,期間韓卓、孔伷、衛茲、田盛等人紛紛上門拜訪,孔邑、戴邵也跟著見到了這位大名鼎鼎的東平“豪俠”,與想象中的不同,張邈生得白麵長須,溫文爾雅,講話也慢條斯理,完全看不出“以俠聞”的影子,不過當他得知孔邑、戴邵殺賊之事對二人的武勇卻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

劉誕卻是四人中待的最久的,也不知是否因其父特別交代,他一直待到出殯、下葬之後才離開。雖然其父身份尊貴,但他畢竟屬於晚輩,所以劉誕主動拜訪了韓卓、孔伷等陳留名士,因其才學出眾,又善言談,頗得眾人好評。孔伷又使孔邑結交劉誕,卻是為孔邑將來的仕途考慮,可惜孔邑頗為執拗,對此事並不上心,和劉誕僅相識而已。

吳陵的喪事在出殯、下葬之後便結束了,外地的吊者紛紛離去,而吳懿則搬到了墳墓旁的塚廬裏繼續他長達二十七個月的服喪,因斬衰婦女不必“居倚廬”,吳懿之妹卻沒有一同搬到塚廬,而仍是住在家中。韓卓向孔伷告辭準備返回外黃,孔邑、戴邵、孔惠自然一同返回。離開之前,孔邑、戴邵又去看望了吳懿、吳班,戴邵曉得孔邑心裏想問卻開不了口,便替孔邑問了下吳班,原來吳懿之妹名叫吳莧,小名玉兒。另外,孔邑又忙裏偷閑,將戴邵介紹給了宋敏、劉績、田戎、孔勖等人,戴邵亦喜蹴鞠,眾人以鞠會友,很快就熟悉起來,互相以小名稱呼對方。

幾天之後,孔邑回到外黃,又恢複了之前的生活狀態——晨練導引術,上午習經,下午習武,而暮讀群書。唯一不同的是少了吳懿、吳班二人。孔邑雖然此次被田盛稱為“一日千裏,命世之才”,但是袁紹、何顒這樣的“四海內士”對他刺激很大,於是孔邑愈加嚴格地要求自己,文以衛臻、虞翻為友,武以戴邵、來異為師,每日習經練武,不敢懈怠。如此這般一直到臘月底,韓卓的“及門”弟子裏離家近的紛紛告辭準備回家慶祝正旦,衛臻、戴邵均為襄邑人,便結伴而行,而虞翻因路途遙遠,本打算留在外黃,可是擋不住孔邑的連番邀請,便跟著孔邑一起去了陳留。

正旦,即歲首、元旦,也就是現在所說的春節。古時歲首一開始並不固定,夏朝以正月初一為歲首,商朝是十二月初一,周朝是十一月初一,秦朝則是十月初一,漢承秦製,初時仍歲首十月,直到武皇帝太初改曆,重新以正月初一為歲首,這才固定下來,並延續至今。

漢時正旦已有後世春節的雛形,如葦茭桃梗(門神之前身)、守歲、爆竹、祭祖、族宴、拜年等。陳留孔氏族人不多,以孔伷的身份最為尊貴,故祭祖以孔伷為首,族宴亦設在孔伷家中。孔邑在族兄弟裏,隻跟孔勖(xù)相熟,卻是因為孔勖也在孔伷門下習經,又常和孔邑一同蹴鞠打獵。於是孔邑、虞翻、孔勖三人便坐在一處,飲酒清談,直至席散。雖然虞翻性子孤傲,但是孔勖擅算學,說話風趣,酒量也好,因此二人相處也還融洽。正旦日之後,便開始走親訪友,孔伷門下弟子宋敏、王蘭等人紛紛前來向孔伷拜年,孔邑也去向舅父孫路、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的田戎父母拜年,並和劉績、田戎等相聚一番。這樣一直過了正月十五元宵節之後,孔邑、虞翻才返回外黃。

進入二月,一場大疫來勢洶洶、席卷全國,一時之間人人自危,大家紛紛閉門不出,外黃縣市也被關閉。好容易等到疫病結束,到了四月,又來了旱災,雖然孔邑身邊沒人在二月大疫中亡故,可是大疫加旱災,不知多少人將因此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說起疫病,時人稱之為“傷寒”,症狀主要表現為高燒、畏寒等,死亡率頗高。早在本朝元初六年(公元119年),在會稽郡就已經出現了大規模的疫病,隨後又多次出現大疫,如孝桓皇帝延熹五年(公元162年)春三月,皇甫規討伐羌亂時,就曾“軍中大疫,死者十之三四”。而自從今天子登基以來,已經在建寧四年(公元171年)、熹平二年(公元173年)、光和二年(公元179年)和今歲(公元182年)發生了四次大疫,慘狀雖或許不及史實建安年間之“家家有伏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聲,或合門而亡,或舉族而喪”,但稱之為本朝頭號天災實不為過。正是因為疫病肆虐,窮苦人家又沒錢就醫,在一個自稱“大賢良師”的冀州人的多年努力之下,能替信徒免費治病的“太平道”之名在神州大地上越傳越廣,信徒也越來越多。

光陰似箭,不覺已是一年多,光和六年(公元183年)夏,一如去歲又是大旱,入冬之後,外黃天氣變得異常寒冷,本來很多黔首百姓已被大疫、大旱逼為流民,現在再加上天寒地凍,很多人被活活凍死在道旁,縣城外也聚集了大批流民。雖然外黃令派人搭建了些臨時的草棚,又每隔幾日發糧賑濟一番,但是因糧食不足每日都有餓死之人,直到在韓卓、濮陽闓等名士帶動之下,外黃大姓紛紛捐出錢糧、冬衣,情況才略微好轉。

虞翻因今歲將行冠禮(滿二十),已於去歲(公元182年)離開外黃返回會稽,而吳班因是為族父服喪,隻有三個月喪期,去歲二月便回到外黃,回來後不想一個人住,便搬到孔邑住處,每日與孔邑、戴邵一起習經練武、蹴鞠打獵,三人同食同寢,兩年下來,已是情同手足。雖然今歲大旱加寒冬,但吳班、孔邑家中巨富,戴邵亦為中人之家,故對三人影響不大。

十一月的一個下雪天,孔邑正在院中和戴邵、吳班練習刀法,突然從陳留送來一封緊急家信,信中孔伷隻寫了聊聊幾個字:“母病重,速歸。”孔邑在堂上看完信頓時心裏一痛,眼眶濕潤起來,同時又有些驚疑,畢竟正旦時母親還身體無恙。在仔細詢問了送信的騎奴之後,孔邑這才知道母親孫氏在兩個月前突然得了一種怪病,初時隻是腹部鼓脹,以為是懷有身孕,後經醫匠診斷,卻並非喜脈,不久之後腹大如甕,於是孔伷遍請兗州名醫,皆束手無策,如今孫氏病情愈重,飲食日漸艱難,每日僅喝粥而已。

“兩個月前已診出,為何到今日方送信過來?”孔邑得知事情的過程後又悲又氣,在堂上一邊命人備馬一邊怒氣衝衝地向騎奴問道。

“少主息怒。小人聽說是主母擔心影響少主學業,故此未及時通知少主。”

“什麼影響學業!唉……糊塗啊糊塗!”孔邑氣地一拳砸在案上,然後又一腳將其踢翻,也不管竹簡散落一地,大步向院中行去。

跟戴邵、吳班說明了下情況,孔邑又略作安排之後,便心急如焚地與來異等人冒雪往陳留疾馳而去。戴邵、吳班一直送孔邑至城外,回來時二人情緒低落,戴邵歎了口氣對吳班道:“阿虎,兩年前元奴(吳懿)喪父,回了陳留,如今阿稚之母也病重,唉,老天何其不公也!”吳班也是長歎一聲,與戴邵回城而去。

卻說孔邑等人不惜馬力,僅在中途歇了一次,第二天一早便趕回了陳留。等見到母親現在的模樣,孔邑跪在床前禁不住放聲慟哭、淚如雨下,原來孫氏已是骨瘦如柴,麵容憔悴,但是仍腹大如甕。見到兒子回來了,孫氏有些嘶啞地道:“阿稚,不必悲傷,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

“阿母,你受苦了……嗚嗚……孩兒不孝!未能早些回來侍奉床前!”孔邑摸著母親枯瘦的手邊哭邊道。

“吾兒,不必自責,是阿母不讓你父親告訴你,隻要你將來學業有成,於願足矣。”

“阿母!嗚嗚……嗚嗚……”

孔邑在母親床前哭了好一陣子後,孔伷怕加重孫氏的病情,便將兒子拽出了臥房,讓他先去休息,可孔邑堅決不從,在仔細詢問了諸醫匠的結論後,他仍是不甘心,想到舅父孫路常年在外行商,見多識廣,孔邑便直奔舅父家中而去。

孫路為孫氏同產弟,自幼與阿姊感情很好,自然對孫氏的病情很上心,可他之前推薦的幾個兗州名醫都對孫氏的病症束手無策,他也隻能幹著急,今日正準備再去探望下孫氏,孔邑到訪。孫路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外甥頗為疼愛,於是見孔邑痛哭流涕地跪在堂上,他忙起身將孔邑攙了起來,安慰他道:“阿稚,不必驚慌,我前些日子已派人去請一位姓謝的京都名醫,算算時間也快到了,你父又已懸賞百金尋找神醫聖手,定能醫好你阿母。”孔邑聽後略止悲傷,謝過舅父之後,回到家中侍奉孫氏床前,衣不解帶、夜不寢寐。

隨後兩天,雒陽來的謝姓名醫和HN尹來的一個名醫先後診看了孫氏的病情,可惜均一籌莫展。正在眾人感到絕望之際,下人稟報陳留吳班和襄邑戴邵來訪,原來吳班、戴邵、衛臻和廣陵張紘等人談起孔邑之母的怪症,張紘提到同郡吳普醫術精湛,有起死回生之能,其師沛國華佗更是醫術通神,據說能“刳(kū,剖開)破腹背,抽割積聚”,當能醫得此症,本來衛臻打算修書一封,派人將此事告知孔邑,可吳班、戴邵為了爭取時間,連夜騎馬送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