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來,水波不興。’你們描寫風景不妨多用用這樣的句子,還有上一課《蘭亭集序》裏的‘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都挺不錯,你們不要總是寫什麼‘丹桂飄香’、‘風和日麗’啊。”
華楠雨嘀咕著:“丹桂飄香?這不是我們學校校歌裏的歌詞嘛,‘百鳥歌唱,丹桂飄香’。”
沈恬笑道:“沈老師的意思恐怕是說我們校歌的歌詞太庸俗了。”
這篇《赤壁賦》的確是文采飛揚,文章最後一句“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在趙嵐看來真是一種絕美的生命狀態。忘記了一切,幾人一起躺進小船,不在乎肌體的觸碰或擠壓,隻管去睡,甚至不知天亮。這簡直是心靈的狂歡。
沈老師說:“你們看他們唱的這首歌,又是‘桂棹兮蘭槳’,又是‘望美人兮天一方’,是不是很像屈原的詩?香草美人啊!蘇軾這時也是仕途失意,和屈原的經曆相似,再加上那淒涼的洞簫之聲,讓他不禁悲從中來。”
蘇軾他們是來赤壁旅遊的,居然遊得這麼傷感。沈老師問:“對於文中大段大段的對話內容,大家有沒有感覺不自然?”
的確有點不自然。旅客無非是在說人生苦短,而蘇子卻說隻要把自己與大自然融為一體,則心中坦然,無需悲戚,這感覺像是刻意展開的思想政治教育。孫堂明說:“也許都是蘇軾自己心裏想的。”
沈老師說:“對,很多讀者都認為其實這裏的旅客和蘇子都是蘇軾自己,表現了他從失落走向達觀的心理活動。他雖然徘徊於生命的低穀,卻沒有過分哀怨沉淪,而是以豁達、平和的態度麵對生活。蘇軾受到儒、釋、道思想的熏陶,文中表現出不少道家和佛學的觀點。”
趙嵐心想,這或許隻是一種自我安慰?任何人都會有失意之時,隻能用達觀的心態來安慰自己,像麻醉劑一樣。可心痛仍舊是心痛,用麻醉劑隻能麻醉一時啊,蘇軾真能徹徹底底地看破紅塵?
正如朱炫所說,這世上容易的,就是看破紅塵,難的,恰是命裏打滾。
下課時,沈老師說:“韓建業到我這裏來一下。”
韓建業覺得奇怪,走了過去。趙嵐到飲水機那裏去打水,因為他把自己的水瓶弄丟了,又懶得買新水瓶,所以他總是拿著那吃飯用的鐵碗來打水,喝起水來咕咚咕咚,特別豪放,真有梁山好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氣魄。他回座位時聽見沈老師厲聲對韓建業說道:“想清楚,語文課上做什麼!學習不需要老師來提醒,自己心裏要有杆秤……”
明白了,韓建業上語文課做作業被逮個正著,於是被教育了一番。韓建業悶悶不樂地回到座位,歎了口氣:“好煩啊,以後上語文課不能寫作業了!”
數學課上,馮總顯得不太高興,以冷冰冰的口氣說:“這張試卷大家做得不好。我每道題都講一下。”
整堂課的氣氛都很沉重,像在辦葬禮一樣。馮總講完其中一題,說:“如果把這裏的條件改一下,B點不是在AC的延長線上,而是在反向延長線上,那做起來稍微有點變化,但是方法一樣。衛明坦,你說說怎麼做。”
衛明坦站起來,說了幾句,吞吞吐吐,完全沒說到要點。他說著說著,感覺氣氛不對,就沉默了。趙嵐也沒弄懂該怎麼做,呆呆地望著馮總。班上極度安靜,帶著恐懼的安靜,似乎大家正等著一場屠殺發生。
馮總板著臉,把手中的粉筆一扔,那粉筆沿一條扁平的拋物線砸到講台上。他這個動作代表憤怒。
衛明坦惶恐地站著。馮總直接講了做法,然後接著講下一題,又改了一些條件,說:“韓建業,你來說說怎麼做。”
韓建業也是吞吞吐吐,然而他總算說對了。馮總說:“好。你們兩個都坐下吧。”
韓建業低聲跟趙嵐說:“馮濤好欺負人啊!剛才他那種神情簡直是不可一世,我們又沒招惹他,他怎麼這樣發狠!”
馮總的確很有個性,具有理科男的剛直,有時毫無征兆地就大發雷霆。這節課結束時,氣氛終於緩和了些,馮總講道:“這個題證實了一點,那就是正弦、餘弦、正切都可以用半角的正切表示出來。你們有人提前學過的吧,知不知道這些公式叫什麼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