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公子周身氣息籠罩著我,沒由來的一陣心軟。路嘯是自信的,胸有丘壑的,這等低聲下氣著實難以想象,所以——
我想再聽聽。
“哦,路公子能有什麼錯?”我嘴上說得冷冷,心底有個小人得意地叉腰狂笑,“小女子沒見過世麵,當不起路公子的道歉。”
路嘯沉默,手臂沒有半分放鬆:“今日是我口誤,惹了你動怒。以後定然再不會如此。”
那語氣端是誠懇無比,聽得我的心都軟成水,滿腔柔情無可抗拒。
不知怎地,我突然轉身抬手,指尖停在他唇角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路、公、子。”我一字一頓道,”笑得很開懷嘛。”
我的指尖明明白白地摸到,他唇角正往上揚著,與他話語中的低聲下氣全然不搭調。
黑暗中,我看不見他的臉,可我能感覺到他忽地一笑,方才所有的偽裝盡數卸下。摟著我腰肢的手臂緊了一緊,滿是柔情:“那淩波要怎樣才肯原諒我?”
又是我熟悉的調笑的語調了,這才是真正的他。我莫名鬆了一口氣,依舊嘴硬道:“不原諒,就是不原諒。你……”
思來想去,我決定一條條控訴撿:“你都不追我!”
“這是我不對。”路嘯又低聲解釋,”可我還沒想好怎麼挽回,你就已經將馬騎走,追也追不上。”
呃……我就說不該騎馬,間接害得自己吹風受凍的。
“好好,以後凡事都依著你如何?”路嘯一邊說著,順手搖起火折子,點亮油燈。我第一眼便看見他全身穿得整整齊齊,一張俊臉布著溫柔小意。原來他早布下陷阱,就等著我自投羅網。
我真是天字號大笨蛋!可不知為何,我突然“噗”的笑出聲來,引得路嘯也笑了起來,心裏頓時鬆快了許多。不為別的,一個男人為我做到如許地步,他也不會將我放置在偏遠的角落裏。
路嘯忍著笑,將我拉到桌邊坐下。桌上放著兩碟子點心,堆得都冒了尖。品相雖不上佳,仍是讓我肚子迫不及待的穿出咕嚕嚕的聲響。
“吃吧。明早還要趕路。”路嘯溫言軟語,反而讓我是百般不自在。我抓起一塊塞進嘴裏,味兒雖已差上許多,但餓得心慌之時哪裏管得了那麼多,吃了便是。
這也是他算計好了的吧?我一邊猛吞,一邊偷瞄他的臉。路嘯卻像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放在我手邊:“喝點水,不要被噎住。”
我的胃口一向不錯,在玄武宮時我就想,能吃就證明還有力氣活下去。將最後一塊餅放進嘴裏,我長舒一口氣,總算是飽了。路嘯卻開口說了一句話驚得我差點將吃下去的東西原封不動地吐出來。
“淩波,日後我的金子銀子交子全部由你來管,如何?”
我錯愕地抬頭看他,隻見得他刻意別開的臉,以及臉頰深處少許可疑的紅色,在搖晃的燭光下若隱若現,突然明白了為什麼當時他會說出那種話。原來路公子也有害羞的一麵,不肯好好的直白的說話,非要拐個彎繞個圈,哪裏知道我也是一根筋,轉身騎著馬就跑。
待得風平浪靜,已是人定時分。我躺在路嘯身側,望著窗外皎皎月色,實是難以入眠。
“在想什麼?”路嘯摟著我,似是漫不經心地問。
他的體溫暖著我,實在舍不得離開。客棧太小,每間房隻有一張床,連多餘的被蓋都無。沒有別的法子,我和他擠在一張床上,純潔得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其實,真的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我在想,師父和阿昭是不是已經在杭州落腳,現在他們還好嗎。”
路嘯沉默片刻:“放心,顏夫人武功高強,定然沒什麼事。倒是有一件事想同你說說。”
我轉頭,看著路嘯的眼,聽他一字一頓道:“待此間事了,你隨我回汴京見我爹娘吧。”
我的心咚咚直跳,這種時候說這等事真的好嗎?我連忙將自己捂進被子裏:“哎呀好困啊我想睡覺了路嘯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明天再說晚安晚安不用謝!”五指抓著被子,將頭蒙得嚴嚴實實。
等了半天路嘯也沒做聲,連被子都沒有一絲動靜。我有些奇怪,小心地挪出半隻眼,正對上路嘯似笑非笑的唇。
被抓個正著。我尷尬地一笑:“令尊令堂喜歡什麼貨色……不是,是什麼品種……不不不,是什麼種類……不是不是……”
“淩波,”路嘯捂住我的嘴,眼神清澈,“你不用擔心。我爹娘現在隻想我成親,隻要是女的,會說話會走路的就行……”
女的,活的?我還真符合這條件!
“……至於品行相貌,你已經是最好的。”
我的臉紅了。他溫言細語的聲氣很是動聽,我很想說上幾個字表示下此刻內心的激動,可嘴裏像塞了什麼東西一般半個字都說不出。
“早些休息。”路嘯在我額頭上烙下淺淺一吻,抬手揮滅了燭火。黑暗中,他的手握住我的手,堅定有力,一如他握在手裏的前途和信心。
那段時日美好得像是在做夢,無論是疾馳在路上,或者中途打尖休息,甚至是一個人發呆,我時常會笑出聲來。袁小乙拋來白眼球無數個,也無法打醒我。即便如此,我也察覺出路嘯神色日漸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