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親一事還沒完。第二日,方夫人又上門,親親熱熱地拉著我的說了好些話,最後提出要認我做女兒。我怕師父為難,立刻一口答應下來,人家都把臉伸過來了,難道還要打上一耳光不成?做幹女兒而已,又不掉一塊肉,怕什麼?不僅逢年過節可以得到一些小禮物,還能打聽下他家的八卦之類的……
好吧,其實我關注的重點就是打聽下他家的八卦……
在熱熱鬧鬧的認親宴上,黃衙內不再鼻孔朝天,對著我做了一揖,挺有翩翩佳公子的模樣。我看在他娘送了我好些東西的份上,不和他計較。宴會氣氛其樂融融的,歡聲笑語不要太吵鬧——如果忽略掉沒有出現的三夫人的話。
大宅門裏的隱私事,還是少打聽為妙。我縮了縮脖子,躲在談笑風生的方夫人身後。
黃知府也出席了宴會,說了好些話。我琢磨著那意思,他已經把這事含糊隱約告知了應該是我親身老爹的那人。至於後續如何,反正我也不會跑路的不是?
我倒是提心吊膽了好幾天,連路嘯寄來的第一封信都沒心思看。半個多月過去了,也沒見什麼人打著河南韓家的名義上門尋人,心也漸漸放了下來。
終歸還是不能報什麼希望的,對不對?
在搗藥聲中,窗外蟋蟀鳴唱聲漸漸減退,青翠的樹葉變黃變枯直至全部飄落在地,身上的衣衫從薄到厚,日頭也一天短過一天。終是,到了除夕。
與我而言,這是記憶中過的第一個快樂的年。從臘月開始,我就跟著師父準備過年要用的東西。也是師父人緣好,左鄰右舍早早地就送來一些年貨。我則是把早就準備好的屠蘇酒拿出來回贈,賓主盡歡。
顏宗昭則是高高興興地選了無數種爆竹,若不是我攔著他,說不定每種花樣都要買上兩三個,連倉庫都堆不下的。他還很不情願:”阿姐,好不容易過一次年,放爆竹一定要盡興。”
“盡興?”我咬著牙,用力捶著盆裏的糯米,”你倒是幫幫忙,把這盆子糯米捶好了,就當盡興了。”
“怎麼可能?”顏宗昭一跳三丈遠,”說好了你捶糯米的,怎麼又輪到我了?”
我決定閉嘴,省著力氣捶糯米。順便說一句,自從玄心經突破了第五層到了第六層後,顏小哥就再也沒在比試力氣上勝過我。倒也不是說我現在全身肌肉發達,而是善用巧勁,總是將他攻來的力道引入別處。顏小哥被我戲弄了那麼多次,好不容易找到整我的法,他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阿姐。”顏小哥突然想起什麼,笑嘻嘻地蹭到我身邊,擠眉弄眼地就是不說話。我白了他一眼,不理會他。
“阿姐阿姐阿姐。”待他叫得得意忘形時,我一個巴掌飛去,正中他肩頭,“說!”
他呲著牙跳到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在我眼前揮舞:“路兄的信哦,你要不要看看?他在問你為什麼不給他回信。”
我的手頓了頓,又開始了捶打。過了一會才輕飄飄地扔出一句:“不識字。”
“你找什麼借口?”顏宗昭跳到我另一邊,”阿姐,你不會是生氣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你無聊不無聊?有這閑工夫聊天,連幫把手也不會?在單調的捶打聲中,歡快的爆竹不斷響起,劈劈啪啪,或遠或近,伴著男女老少的歡笑聲。像是要說服什麼一般,我悶悶地開口:“別人是做大事的,出身又豈是我這種女子比得了的?大過年的,他在京城裏過他的日子,掛念我做什麼?”
顏宗昭跳將起來:“阿姐胡說什麼。路兄還在河東路抓金人細作,哪有時間回京城?”
我一愣,連忙抓過他手中的信,展開來看。信的內容很簡單,問安罷,說些近況,指點拳法等等。筆跡瀟灑狂邁,恣意揮灑,可見其人心胸意氣。
最吸引我的是信中幾句話:某曾寄書數封與淩波娘子,未曾見複,可是娘子心有不虞?盼知近況。
數封?我明明隻收到過一封,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我抓著信,手指上的糯米麵都蹭到信紙上,渾然不覺。
“阿姐。”不知道什麼時候,顏宗昭拿來了好幾封信,全數遞給我,“這些都是這幾個月來路兄托人送來的信,我想……你先看看吧。”
我看著他手裏五封信,加上我手裏的一封,一共六封信。明明是輕飄飄的紙,壓在我手心重如千鈞。
“算了,我不看了。”我把手中的信紙輕輕疊好,放到顏宗昭手裏,勉強抽動臉皮,“他的信,師父……師父都給過我了。隻是沒什麼好說的,就沒回信……你照實了說便是,無妨……無妨的。”
我一邊說,一邊彎下腰將捶好的糯米端進廚房。顏宗昭想攔下我,被我輕巧躲開。這小子,不過是廚房的事太多沒時間看而已,幹嘛做出一副著急的神色,大過年的,多難看。
整個年過得很是開心,逛街、買年貨、放爆竹、剪窗花、貼春聯,每一件事都讓我開心到心底,比喝了蜂蜜水都還要甜。顏宗昭小孩子脾性,很快便把那日的事付之腦後,跟著我一起打打鬧鬧。